可是多年的情分无法磨灭,梁家遭了灭顶之灾,梁遇历经磨难找到他,他痛哭了一场,接下来多方斡旋,把梁遇送进宫里,送到了当时不得宠的楚王跟前。
十一年啊,恍如一梦。
盛时的身子一向不大好,略有了些年纪后就常闹头风,前两年又得了历节1,脚腕子肿得碗口粗,于是便称病致仕,回家颐养了。
他见梁遇来,总是很热络,拉着梁遇的手进了上房,笑着说:“你上次踅摸的那个偏方儿,吃了倒像好了不少。
早前作起来疼得犯恶心,如今症候没有那么厉害了,眼看着还长了几斤肉。
你值上忙得很,何必赶在年前来,等过了年闲下来,咱爷俩一处喝两杯。”
有小厮送茶水进来,梁遇接了,亲自给盛时斟茶,一面道:“喝酒有的是时候,年前就剩这一天了,不能不来问安。
先前我确实忙,没顾得上来瞧您,请二叔不要怪罪。
朝里的变化,想必二叔已经听说了,从代主批红到走上朝堂,我没有辜负爹的期望。”
盛时点头,一时感慨万千,“大邺早前有圣谕,说内官不得读书,不得干政,如今又怎么样呢。
你能与内阁分庭抗礼,实在是痛快,你爹娘在泉下也该瞑目了。
上月我听说汪轸死在了沙田峪,就知道是你的手笔,好小子,你爹娘没有白养你一场。
只是日裴啊,官儿做得越大,越要谨慎行事,提防皇帝一头倚重你,一头忌惮你功高盖主。”
梁遇道是,“二叔的教诲我记在心上,今儿来,是另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二叔。”
盛时哦了声,“什么好消息啊?”
即便事情已经生了很久,他说起这个来,嗓音里依旧带了点激动的轻颤,“二叔,我找着月徊了。”
盛时吃了一惊,“苍天啊,真的找着了?”
梁遇点头说是,“样貌、年纪、胎记,小时候的习惯,样样都对得上。
我原打算带她来见您的,但细想还是作罢了。
我虽爬到今天的地位,其实还是不得舒心,要是叫人翻出了身世又是一宗麻烦,不说远的,就说汪轸和司礼监那些人的死,一旦叫人拿捏住,也是弹劾的把柄。”
盛时说对,“将来总有咱们见面的机会,眼下你我对外都避讳那层关系,要是带月徊来,愈叫人往那上头靠。”
一面说,一面长叹了声,“时间过起来真快,你爹的样貌我还记得真真儿的,以前的事最近也颠来倒去地想。
那时候你娘生月徊,修书来说害怕,你婶子还特意去了叙州一趟。
那会儿你婶子也没生过孩子,壮着胆儿进产房,把月徊接到了世上。
十一年啊,眨眼就过去了,十一年里生那么多事儿,你爹娘不在了,你婶子也不在了,留下我这病鬼,早该去和他们团聚才对。”
他说了好些话,然而梁遇听完,莫名把心思放在了那句“你婶子也没生过孩子”
上。
为什么加个“也”
,不应当是“还”
吗?他在司礼监这些年,养成了字字计较的毛病,常人听来也许并不会注意的细节,到了他耳里却会放大千万倍。
他有些纳闷,却不好追问,笑道:“叙州离京城三千多里呢,婶子只身往叙州,就为陪我娘生月徊么?”
盛时说是啊,可是说完一怔,又含糊敷衍:“也不单是为月徊,还有些旁的事……早前留下的老宅子要处置。”
梁遇听得出来,后头一句分明是凑数用的。
世上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每家都是生头个孩子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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