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处温热的泪珠跌落,缓缓滚下,他知道那是妹妹在哭,却无声无息,连点颤抖都感觉不到。
从前令容淘气,被爹娘娇惯坏了,不如意时就扑在宋氏怀里假装哭,那金豆子一颗颗往下掉,她哭声儿里满是委屈,小肩膀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可怜至极。
待宋氏顺着她了,才会破涕为笑,如雨后骤晴,脸蛋上缀着晶莹泪珠。
此刻真到了伤心时候,她却没哭出半点声音,搭在他胸前的两只手不知是何时握成了拳头,紧紧揪着滚了金边的衣袖。
傅益心中似被狠狠揉了下。
外头已奏起鼓乐,傅益收紧双臂,低声道:“到了韩家,别害怕。”
“过些天我就上京城去,到时候告知你住处,倘或碰见难事,尽管告诉我。”
他知道妹妹听得见,微微偏头,笃定道:“不管到哪儿,哥哥都会护着你!”
“嗯。”
令容的声音很低,将双臂收起,环在哥哥颈间。
鼓乐喧天,隔着盖头和泪光望出去,府邸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能看见团团人影围在那里,府内外不止屋檐游廊,连树杈上都点缀了灯笼红绸。
花轿帘子掀起,令容坐进去后松开双臂,待傅益起身时,视线便被大红的轿帘隔断。
乐声更浓,迎亲的队伍渐渐走远,傅锦元和傅益犹立于府门前,满目担忧。
……
迎亲的队伍是韩家大管事带着,韩蛰又派人沿路护送,声势浩大。
金车玉轮,青骢骏马,流苏悬于娇顶,婀娜随风。
金州百姓聚在街道,为伯府嫁女、相府迎亲的阵仗而艳羡,也都想瞧瞧那位传闻中冷厉酷烈的节气大人是何面目,却只有管事家仆成群,不见韩蛰真容,未免遗憾。
直至队伍进京,令容由喜娘搀着下了花轿,才隔着盖头瞧见府门口端然而立的韩蛰。
她这会儿却没心思细细打量。
从金州到京城,这段路不算太远,搁在平常,坐了马车瞧着风景,不知不觉也就到了。
可今日她却是头顶凤冠,一路被轿子晃进了京城,更何况,自晨起用过早饭后,就只在途中用藏着的糕点垫了垫肚子,这会儿虽不至于头晕眼花,却也觉腹中饥饿,身上无力。
隔着盖头看过去,除了身穿喜服的韩蛰,门口影影绰绰的站满了人。
韩家满门都居于高位,三朝相爷的权势更是煊赫鼎盛,贺客如云,自然在意料之中。
令容手握红绸,跟从喜娘指点,缓步走向喜堂。
两边人头攒动,香气盈盈,朝中高官、高门贵妇聚在一处,各自好奇打量——韩蛰是相府的嫡长孙,文韬武略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前途必然无量。
先前两个订了亲的姑娘都被他克死,连相府的门槛都没摸着,而今这姑娘能顺利嫁进来,不论家底出身如何,都是相府的嫡长孙媳妇,日后往来的次数多着呢。
令容被人一路瞧着走过去,到了厅中,更觉无数目光都聚拢到了背后。
她却无暇理会,因腹中饿着,生怕肚子里会闹出动静,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
看在旁人眼中,便见身姿挺秀的少女莲步轻挪,姿态盈盈如花间之蝶,规矩又曼妙。
拜了天地,喜娘便扶着令容入洞房,因还有撒帐等礼,韩蛰在旁同行。
韩夫人杨氏也自站起身来,在素日交好的几位妇人簇拥之下,同往洞房。
令容脖子酸透了,因怕腹中闹出笑话惹恼韩蛰,走路时都吸着肚子,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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