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舒娘子同辈的一些门中旧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言在理。
宋云峥只擅处理烦琐庶务,却不会拿主意,门主既如此说,他也不便公然违令,再行劝阻。
再者,他心地磊落,实不喜杜晏华之为人,对一个权臣的死活也不甚在意。
只要凭门主的一身本领,能须发俱全地回来,他对舒娘子便有了交代。
举手之间,便有他门下的大弟子捧来了一柄镂金错彩的宝刀,手柄和剑托上都刻着蟠龙金纹,雷霆出练,霸气外露。
宋云峥道:“门主遗落了玄刀,没有趁手的兵器,恐防给一群小辈占了便宜。
这把刀昔日藏于大内禁中,永安帝誊清武库,这把刀被一位前辈高人携带出宫,后辗转收于我门。
敢请门主不吝赏收。”
孟扶风看了一眼,却哈哈大笑。
他从乾坤袋中掣出一柄锈迹斑驳的铁剑,暗纹丛生,猩红欲滴,赫然便是母亲交付的红泉剑。
他抚着其上干涸的陈血,自语道:“内力高者,以无刀为有刀,以无剑为有剑。
何况有此一剑,已是绰绰有余!”
宋云峥闻言,只得遗憾作罢。
他以水代酒,与众人敬过了掌门,便都齐立在山门之内,目送门主一袭灰色布衫,在淼淼烟波上渐行渐远。
只有沉浑的嗓音,还从四面越水而来:“烦各位照料我的老母,孟某感恩不尽……”
人人都感于他的孝心,只有叶正臣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洞察人情的他,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不详的意味。
果然,当天晚上,舒娘子便以祭告先夫为名,一个人关在家庙里,送进去的晚膳动也不动。
据在外守候的弟子所言,他们听到舒娘子在内又哭又笑,过了半夜,忽然人声都绝,彻夜寂静。
他们从瞌睡中猛然惊醒,发觉事情不对,赶去时为时已晚。
舒娘子性子绝烈,自恨无颜,竟然碰死在孟启元的长生牌位上。
临死之前,她的手上还紧攥着一个白玉扇坠,那是永安帝亲口许给孟启元的免死信物。
她到底是舍不得看儿子送死。
当玄刀门的弟子披白戴孝,如丧考妣地来到孟扶风投宿的舟舫,他几乎撑持不住,险些落进了风高浪急的长江。
那一夜,江上所有船只上的船工梢水,都听到了一阵痛彻心扉的惨嚎,就如两岸哀猿,催人泪下,几使百草凋零,天地变色。
靖元十一年七月辛酉,正是望后利日,长安城万民倾动,要看大周朝第一位凌迟身死的丞相,菜市口人头攒动,肩摩踵接。
在楼前空地上,早已树起了一人高的木刑柱,一个留着羊尾小辫、前额秃了一大片的矮矬男人,一身短衫油腻腻的,正坐在磨石上锉一把柳叶刀。
他腰侧挂着一个牛皮包,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剔骨刀,每一把都做不同的用途。
在他脚下,还有一个空空的竹筐,用来盛什么的,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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