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人挥手,“不必了,这头明瑰成亲,太忙了,大家伙儿都太忙了,等喜宴办完,我就给大家都发赏钱,人人都有。”
那仆妇笑,“夫人哪里话,大小姐出嫁,咱们既然端了范家的碗,那忙活都是应当的。
夫人这样客气,倒教咱们一帮老姐妹都无地自容了。”
范夫人点头,“你们都是好的,都是好的......”
前头饭席快要落下帷幕,只等最后点心汤水,锣鼓已经响起来,那仆妇道:“快要开戏,夫人快去前头瞧,这头出不了甚么问题的。”
“那好,我先过去了。”
范夫人转身,提着裙子,一手又按按头,穿过长廊,往前院去了。
......
戏台子搭起来了,桌上的汤汤水水也都清了空,换上了一叠一叠的小点心,点心是由得月楼包办的,几个小碟子,上头换着花样儿摆放了八小块儿,正好每一桌八个人。
小婢们端上了点心碟子,又上了茶,那头还有一盅一盅的小份儿冰糖炖燕窝,媚春自己揭开盏子,低头喝了一口,说:“不好不坏,还成。”
那边夏瓷撩起盖子,“不成,这燕窝碎了些,不算顶好的。”
这两人就着燕窝盏又讨论了几句,那头锣鼓已经响起来,乐鼓响了几回,又停了。
媚春道:“怎么停了,这是做甚么?”
夏瓷摇头,“哪个晓得这是唱哪一出,就没听说过乐起一半,还半道熄鼓的道理。”
后头的戏班子里,范夫人指着班主,说:“金班主,您老也是老江湖了,今日请得贵班来,也是久仰贵班的大名。
今日小女办的是婚嫁喜宴,不说要求您班子文丑净末一齐上,但怎么您班子也应当唱一些应景的曲目,可方才那是甚么曲子,那是《绿珠坠楼》,这样的曲子,是在喜宴上唱的?”
那班主有些年纪,发鬓都已经霜白,他满脸赔笑,“是,是,夫人说的是。
咱们原先预计是要唱《游园》的,可是不巧,咱们温老板今日嗓子不舒服,他说想唱绿珠坠楼,便临时改了曲子,这是咱们的不是,是咱们的不是。”
金班主连连道歉,眼神不住往坐在妆镜前的那个人身上瞟,范夫人跟着瞧过去,只见一个穿绿衫的女人,双手正在往头上插花,那女人见范夫人正在瞧她,便从妆镜里瞧了范夫人一眼。
就这么一个幽幽怨怨的眼神,瞧得范夫人心中一跳,好一个标致的女子!
那女人眉目潺潺,身形瘦弱婉转,尤其是一汪眼睛里似含了一潭清泉,叮叮咚咚,缠绵极了。
她说:“班主,这就是您的不是了,阿青甚么时候说不唱《游园》了,这不是咱们唱柳梦梅的二郎今日病了么?阿青实在是独木难支,双人的戏一个人唱不来,才改了曲牌子,如今倒要叫主家来怨阿青,阿青这可是有些冤枉啊......”
随后,又添了一句:“您说,是也不是?”
范夫人瞧着她,她人长得好看,只是这声音又粗砺了些,范夫人转过头来,瞧着班主,“金班主,您有您的困难,但我有我的道理,您唱不成《游园》也罢,但这《绿珠坠楼》是决计不能唱的,今日就是唱不成,我也不能教我嫁女儿的这一天,家里唱一首甚么绿珠跳了楼的曲子。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金班主低着头,又去瞧那坐着的女子,问:“既然主家都这么说了,那温老板不若换一首......”
绿衫的女子站起身来,此刻方觉得她身高不低,范夫人瞧过去,这女子竟比范大人还要高大些,只是她身形纤瘦,骨骼也细,方才坐着,瞧不出来罢了。
这女子说:“范家夫人这未免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您也瞧见了,咱们锣鼓都敲了,鄙人衣裳也换好了,夫人此刻说不唱了,那咱们这损失可怎么......”
范夫人瞧面前女子,又瞧见她脸上厚厚的粉,瞧见她红嘟嘟的嘴唇,望过下巴,再到下头,那是甚么?范夫人一阵头晕目眩,差点一口气儿没喘上来,她望着外头,使劲吸了一口气,才缓声道:“温老板是吧,且不论您做了多少工夫,但您今日做的都是无用功。
您许是觉得冤枉,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您这绿珠跳楼唱不成,您就是让我赔钱,我也要让您这出戏唱不成。”
话到这里,多说无益,范夫人也不去瞧那甚么所谓的温老板了,她说:“金班主,您今日的花费,都算在我范府头上,等您回去算好账,列个单子给我,我见了单子,会给您结今日的账。
但我不是为了那甚么不知所谓的角儿,我就是只说一句,我家姑娘是高门大户明媒正娶过门的,并不是甚么得宠殉葬的小妾!
来日我家姑娘若有甚么岔子,或者哪一点不如意了,我都要把账算到今天这闹着唱着要跳楼的小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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