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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谈吐得体,魅力四射,浑身散发着一股惹人生厌的自命不凡,跟我如出一辙。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她竟然擅自靠观察来分析我的行为、并借此揣度我的心理活动——
“你好像也挺紧张的,并且正在努力地绕着弯子用其他话题掩盖你的真正目的,我还不小心看出了一些羞愧和歉疚——关于这个我必须说,你的确应该感到抱歉。”
我忍不住也照样反唇相讥,同时将自己摔进屋角的一张小型单人沙发,抿着嘴交叠起双腿,低头心烦意乱地把玩着指甲边缘的倒刺,嘴里流畅的表述不曾停歇,“假如——假如我也在二十多岁生了个孩子,而且找不到父亲是谁,我也不会……”
讲到这儿我一时语塞,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干脆沉默起来。
我不禁暗想,要是过几年自己也面临这样的窘迫境况,我究竟会不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毕竟现在的我还没能拾回该有的责任心,对具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现任男友都谈不上愿意负责到底,更别提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了……抚养下一代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麻烦,我忽然有点儿能理解当初她做出的选择了。
换句话说,我能理解,但是无法接受。
“我看得出,你开始打心眼里认可我的做法了,佩妮。”
她出奇冷静地说,眼角漫起不容忽视的笑纹,柔和了面部疏淡浅显的轮廓,“但是我得告诉你……这是我人生中最错误的一次决定。”
“我姓怀特,加西亚·怀特。”
话音一转,她不再继续方才触及情感边缘的敏.感话题,屈腿浅坐到床沿,动作优雅地撩拨着垂至胸前的浓密卷发,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以叫我加西亚。”
我迅速回想起自己一直以来沿用的姓氏,然后稍感费解:
“我以为你姓唐。”
但在那以后略加思索我便了解了她更改姓氏的原因,不由得讥诮地挑高了半边眉,抱臂深深窝在沙发垫内,晃荡着并拢的两腿继续道,“哦,看来是段和谐美满的婚姻,从你说出这个姓氏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不管她是个多权威的社会科学家,都不妨碍我对她的行为心理进行解析。
加西亚深琥珀色的眼底浮现赞许,双手相互交握着,佩戴戒指的环形痕迹在右手无名指显示出来:
“是的,你没猜错,我结婚了,也过得很幸福。”
她偶然流露的情感因素稍纵即逝,无从捕捉,很快又回复了原先那种暧昧不明的叵测模样,“不过别太得意忘形了,连布莱登都有过出错的时候。
哦,我注意到你的欲言又止,也明白你最关心的是哪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不是’。
跟我结婚的不是你父亲。”
加西亚的自问自答中透露出的信息量不容小觑,但她显然高估了这件事对我可能造成的影响。
从几年前开始,我就彻底不再对找到我的亲生父亲抱有期望了,尤其是在听完布莱登讲述的、她曾经杂乱无章的男女关系之后。
“别太得意忘形了。”
我用她自己说过的原话回敬了她,语气抑制不住地针锋相对,“我可从来没告诉过你,什么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就算你心里不承认,也消除不了你行为举止的痕迹,小姑娘。”
加西亚把左膝搁到右膝正上方,不太有耐心地跟我说,“很遗憾,我从未探明过谁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过看上去布莱登把你照顾得很好……”
“我可不会用‘照顾’这个词,虽然你说起来的时候显得很骄傲。”
我屏息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总有种异样的不协调感卡在眼中,“他只不过是想把我塑造成另外一个你。
看看他做的有多成功吧!”
谁都看得清楚,从外形到人格,我几乎是她的翻版。
见面后,我进一步确认了这个事实。
我看着她,就好像亲眼了我恒定的未来趋向,我二十年后僵化成形的人生。
我望着加西亚默然数秒,连眼皮都只是轻微地眨动了几下,没有动作也无法斟酌言语,直到一阵富有规律的敲门声笃笃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亚瑟的声音:“佩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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