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走进船舷旁更大的海风里。
潮湿的,熟悉的味道涌上来,可衣领上挥之不去的气味还在继续,甘草、苏合香、麝香、薰衣草、苦杏仁……手掌握上船舷,他停下辨认。
舷外是黑色海水,海雾涌上甲板,似乎要下雨了。
兜里的钥匙在手指间转了转,他旋过身,独自往船尾水舱走去。
路过甲板第二根桅杆的时候,前方一盏煤油灯晃了一下,对面两名巡逻水手看到这黑暗里慢悠悠冒出来的人影,似乎一愣。
擦肩而过,他们在抱怨。
“总觉得暗地里会有什么东西突然钻出来。”
“大家都不乐意值夜岗了。”
“我感觉很不好,疫病、死人、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死人,还有人鱼,告诉我,这艘船还能撞上什么。”
“越来越阴森了。”
阴森。
又一次地,他们这样说起船上夜景。
艾格抬头望去,黑暗里那些纤细或庞然的影子静默回望。
视野中是一种与冬夜密林不同的黑色景象,孤岛般的大船被夜雾笼罩,所有的景物都是朦胧未知的。
未知——未知让想象延伸出无数触角,让神秘故事的画面栩栩如生,恐惧往往由此而生。
沿着缓缓伸往夜雾中的船舷,他走在甲板上,将未知的黑影一一辨认——那静立如枯尸的东西是最远的一支桅杆,蛛网一样密布欲坠的是纵横缆绳,幽灵啼泣一样的声音是海风,海怪眼睛一样的光亮是舵楼的灯……紧锁的水舱到了,这扇玻璃窗像——像什么?
他慢慢搜寻过记忆角落里的神秘故事。
像一块需要出卖灵魂来换取疑问答案的魔镜。
他看到了玻璃上映出了自己的面孔,窗户之后,水槽犹如空掉的棺材。
舱室地面幽幽反光,水迹如蛇虫爬行到窗框之下。
一张苍白人脸出现在窗后。
它爬出了水面……人鱼。
冰凉玻璃乍一碰上温热呼吸,白雾就模糊了这薄薄的一小块窗户。
回过神来,艾格知道它在注视他,黑暗中那双眼睛隐隐泛光。
它出来多久了?夜行的动物?回想着白天那些看守者对它的描述,他心不在焉地判断。
随后他抬起手,屈指敲了敲窗,他曾经这样吓跑过一对在他窗口吱吱叫唤的红毛松鼠。
窗内的人鱼对声音做出了反应。
它显然不是松鼠这种一惊一乍的小动物,那近在咫尺的眼珠动了动,脸颊微微侧过了一点角度,比起这规律的声音,似乎是他敲在窗上的指节更加吸引它的注意力。
艾格注意到它手指已经摸到了窗框。
……它会开窗吗?
那滴水的蹼掌在窗下缓缓划过,一无所获。
它开不了窗,窗户由外反锁。
蹼掌无声按上玻璃,水痕淌落窗下,人鱼隔着窗扇望着他。
艾格瞥了眼手边窗锁,细细看了会儿那手指间奇异透明的膜,伸手打开了窗。
失修窗扇发出嘎吱声响,水汽从暗里溢出,人鱼瘦削深邃的脸庞凝在黑暗里,蹼掌静静落上窗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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