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家仍旧保留了前堂店铺后院居家的生活模式,店铺中不乏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的老字号。
余声家的茶行“玉露堂”
就是其中之一,茶行在横桥老街北路中段,左右皆是世代开往的街坊,多卖些古董或干货。
此刻她正站在据说是从曾祖就传下来了的黑酸枝木柜台后面,小心翼翼的挑拣着要新上架的茶叶。
每年的清明前到谷雨后,是玉露堂茶叶生意的旺季,一年中大半的收入都来自于这段时间收购的上等茶叶,老顾客们不会吝啬金钱,只为了第一时间尝到新鲜的茶汤。
谷雨还未到就已有熟客问起春茶,余声知道今天才确定今年收回来的头一批碧螺春可以上架了,这一批碧螺春采制于春分,品质皆属上等,冲泡后汤色碧绿清澈,饮后回甘,极得茶客喜爱。
余声正低着头,忽然听到门口用来放雨具的青瓷大缸发出细微的声响,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忙笑着抬头,看清了来人,熟稔的打了声招呼,“叶先生,下午好。”
被唤作叶先生的男人也笑了笑,然后问她:“老板娘有新茶吃了么?”
“有了有了,上好的碧螺春,来一壶?”
余声边说,边指了指自己面前分装得差不多了的茶叶。
男人立刻就点了点头,轻车熟路的径自往里走,余声的目光跟着他的背影转了过去,男人走得抬头挺胸,步伐从容平缓,视线落在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又俊秀的眉目中有些书卷气,他目视前方,下颌有些微向上的弧度,衬衣剪裁合身服帖,没有一丝多余的皱纹和空隙,风纪扣扣得端端正正西服外套被他搭在拎了公文包的那只手上。
浸□□络文化多年的余声脑海里立刻浮出了两个字,禁欲,但又转念想到这人是父亲生前好友,她这念头未免不好,于是便心里呸呸了两声作罢。
她扬声喊了句:“阿珊,给叶先生上壶碧螺春,用今天新取出来的那批茶叶。”
她的声音扬起来,清脆得像是珠子落在瓷盘里,叶长生刚坐下就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他坐在靠墙的角落里,旁边是刻了荷花纹的镂空木制窗棂,透过窗能看到庭院里一株茂盛得惊人的西府海棠。
玉露堂从余声的太爷爷开始就在这里了,最早只是个卖茶叶的小铺子,几经改造和扩建变成了如今既是茶行又是茶馆的模样,后院是居家的两层小楼,院中以青砖铺地,四面围墙,中央一株西府海棠枝桠四处伸展,盛夏时遮天蔽日的阴凉,周围的建筑都差不多高度,向上的视野开阔,是以并不显逼仄。
叶长生第一次走进这里,是几年前他刚进NK的时候。
NK是个德资化工设计院,在行业内颇有名气,待遇和压力理所当然的成正比。
某天下班时闲逛到附近,从步行街拐了个弯就走到了这条街上,时近傍晚,很多的店都客人寥寥,倒是有相邻店铺的老板们聚在一起聊得正欢,街角的廊沿下有肥猫慵懒的卧在角落,时不时舔一舔爪子。
他忍不住就慢下了脚步,这样的悠闲他忘了从什么开始就再也没享受过,他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走了不多远,一家店门前的走马灯吸引了他,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还有这东西了,他仰起头,看到走马灯上的四大美人图,突然想起还和祖父母在一起的时光。
“小伙子,你喜欢这个?”
旁边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叶长生闻言一愣,转过头去寻声音的主人,只见堂内黑酸枝木的柜台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一个穿了件月白色唐装上衣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柜台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男人的背后是斗大的“茶”
字,他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嘴,脚步略略顿了顿,然后走了进去,看见柜台里琳琅的茶叶和茶器,才意识到这里是个茶行。
叶长生好茶,是因为祖母的影响。
他的祖母喝了一辈子的茶,从叶长生懂事时起,祖母的盘扣上衣和茶一起定格在了他的记忆里,好似几十年她都是这样,经年不变温婉的笑着,手执茶壶给他倒茶,教他念诗识字,乐此不疲的跟他讲茶叶和他祖父的故事。
他只是觉得奇怪,爱茶懂茶的祖母,为什么对其中两种那么执着。
叶长生经年累月耳濡目染,早已能将茶说得头头是道,于是便问店主:“老板,你家的碧螺春,产地是不是洞庭山一带?”
老板闻言立刻就笑了起来,“小伙子真是识货,今年春分头一批采制的碧螺春,产地直供绝对信得过,来一杯尝尝?”
他点头,侧头看着一旁开着门的茶室,老板见他好奇,便道:“有时间可以来坐坐。”
茶是老板亲手泡的,冲泡后的茶叶在玻璃杯里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叶长生就着一杯茶,在茶香氤氲里听老板讲起这家店的历史,从堂前的黑酸枝木柜台讲到面前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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