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忽然意识到,也许他从很早以前就中意颂银了吧,虽然每回见面都乌眼鸡似的斗上一斗,但那种斗是有用意的,往心里去。
小时候冤家路窄,大了不那么调皮了,知道换种方式相处了,这很好,说明有长进。
老太太心满意足地携容太太去了,府门里自有一套规矩,什么点干什么事。
到了饭点,各处忙着找筷子,老太太的小灶上特特儿给颂银做了清淡可口的饭菜,让容实亲自给送进去。
颂银躺在那里,隔窗看四处亮起来,容家主子虽少,人口并不少,阖府热热闹闹的,偶尔也传来家生子儿嘻嘻哈哈的笑声。
起先撂在这里了很急,但知道急也无用,就一里一里懒下来,学会了自己宽慰自己。
她是个俗事缠身的人,就算下值,心还记挂着,到家也怕宫里忽然传什么令出来,永远处在那种紧张匆忙的氛围里。
到了容府上,却有种偷得浮生的感觉,就像她在慈宁宫花园避世一样,没人能找到她。
她看着这里的房檐屋顶,身边没人,静悄悄的,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恍惚又回到了十四岁以前平稳安逸的童年时光。
且在感慨,有人笃笃敲门。
她应了声坐起来,料想是家里来人接她了。
但进门的却是容实,后面带着两个仆妇,提着食盒,端着炕几,瞧了她一眼,问:“好些没有?”
颂银嗯了声,“谢谢您,救了我的命。”
容实轻而缓地一笑,“谢什么,看着你在那儿翻江倒海不管你吗?别客套了,老太太让我给你送饭来,吃了好睡下。”
她朝门外探看,“我家里来人没有?”
他说来了,“在倒座房里用饭呢。”
她讶然问:“不是来接我的?”
他站在一旁看仆妇布菜,随口应道:“老太太怕晚上出门邪风入骨,留你在寒舍小住。
等明儿天亮再回去吧,身上不好就别忙上值,我明天带话给你阿玛,你在家歇两天再说。
你当着这样的值也怪难为的,毕竟是个女的。”
颂银颊上隐隐泛红,自己这病症多羞于启齿啊,让他知道了。
她嗫嚅着:“平时挺好的,难得发作一回……您怎么还会把脉呢,学的是哪科啊?女科?”
容实噎了一下,“谁学女科了?我哪儿都沾点边,是全科。”
她笑得愁眉苦脸,“这倒挺好,等学精了,将来府上还能省了请郎中的开销呢。”
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那倒不会,好歹是位爷,得给人留口饭吃。”
说着指指她面前的菜品,“吃呀,瞧瞧合不合胃口。”
她低头看,都是干干净净的小菜,玲珑精致地码了五六个盘儿。
一碗江米白粥,想是老太太周到,怕她克化不了有意安排的。
她抬起眼抿唇微笑,灯下皮肤有种莹莹的光洁感,轻声细语说:“谢谢老太太了,我这一闹,叫老太太和太太操心。”
容实只说别见外,“街坊摔了还扶一把呢,何况是你。”
颂银心头莫名跳了下,再看他,瞧着比平时又顺眼不少。
她捏着银匙舀了口粥,因为家教良好,吃起东西来十分的斯文。
然后搁下了,问他用了没有。
他觉得看她吃就很赏心悦目,自己也全然不觉得饿。
不过眼巴巴盯着她不太好,装模作样地背着手,在落地罩下佯佯踱步,一面应着,“我申时换值才用过,现在不饿,你吃。”
颂银摇了摇头,“先搁着,我有话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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