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弯折成一道桥,细白颈子仰得几要折断。
一个人不停地吻着她的面颊,扣紧她的十指,用身子为她遮出一道屏障。
终于,她诞下七个月的死婴,那原是建宁帝的次子,甚或是大燕的皇储。
可现在,他被裹在垫着破布的笸箩里,将要如死狗一般葬在西山,连个棺材板也得不到。
阿嫦只来得及看他一眼,这也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眼。
她昏迷了三日,醒来就听说三姨娘奔丧去了。
她的爷爷秦天吉,听闻此事后肝火上行,一口痰咳不出去,硬挣挣憋死了。
她知道他是气死的,倒不是气她没给秦家延续尊贵的香火,而是气她受了奇耻大辱,竟然还有脸活在世上。
她发现身下躺的不是长庆宫那张拔步床,房里灰扑扑的,可以望到桁椽上结的蛛网。
窗格上的木头烂了几根,白花花的日光灼烤着她的眼睛。
算算时日,她进宫来才一年,此刻却觉得有一辈子。
原来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她却一点也不想知道身在何地。
身体好像一段从中劈开的树桩,中间一截空空的,失去了知觉,不是自己身上部位似的。
撑着双手直起身,从腰以下酸软得往下打坠,她只好又躺了下去。
这房子面北,几点花太阳在窗框跳几下,照不敞亮这进深屋。
没到晚上,就寒冷阴湿,宛如地窖。
两扇铜门开阖一下,墙角暗影里,多了一个食盘。
两个白面馍馍,搭一碗清水。
她从碗底照了照自己,丰腴面庞已瘦得不成形状,两眼深凹,唇上全是死皮,蛇蜕一般。
她尖叫一声,踢翻了那碗水。
接下来的一日,她就只能忍着干渴,一分分数着阳光的位置。
约莫日落后一刻钟,门又开了一线,她赤着脚冲过去,硬生生挡住了门:“姊姊,清……陛下呢?”
门外站着个马脸宫女,黄瘦脸上坑下去两个小豆子眼,犀利地扫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随着她的转身,食盘掀落在地。
阿嫦只好去捡那沾了灰土的大馍,清水洒在泥瓦地上,像小孩子的尿迹,她不得已用碗在坑洼的地上接着。
那地熏着一层煤炱,乌黑油亮,凹凸不平,像是直接在沙土上建的。
有时刮东南风,带来一阵舂杵的号子,她便知道,自己是关在永巷了。
她平生不怕什么,就怕无人调笑,无人耍闹,孤落落的一个人。
空屋一无所有,她看那吊在墙角的花斑蜘蛛,也很无聊赖地张着空网。
到了晚上,耗子贴着床板乱窜,吓得她缩在角落,久久地套着被子发抖。
她从未睡过如此瘪硬的被子,几团败絮很不均匀地搅在一起,压在身上像一块废铁,散着潮腻的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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