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出嫁时,容家送来的拔步床。
用的是江南运来的四十年黄花梨木,请的是上京手艺最好的木工师傅,耗费了足足大半年的功夫,雕出上古十二瑞兽并三十六种祥云,方才造出这么一架床。
这幔帐上的石榴花开亦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旁的小娘子绣的花样多是鸳鸯戏水并蒂莲图,可她知顾长晋性子端方,怕他嫌她绣的花样太过轻浮,便偷偷换成石榴花开。
如今想来,倒都成了笑话。
他心里从来无她,又怎会在意她绣的花样是鸳鸯戏水还是石榴花开?
今晨在这床上醒来时,容舒初时还分不清脑中多出的那些记忆,究竟是覆蕉寻鹿,还是黄粱一梦。
直到进了六邈堂,见到了徐氏,见到了安嬷嬷,又听到了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方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是真的回到了三年前,她刚嫁给顾长晋的那日。
那三年的记忆不是梦,而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过往。
她在四时苑里早就放下了顾长晋,是以如今再望他,自然也是心如止水。
容舒阖起眼,心神一松,巨大的倦意如海水般漫来。
窗外雨声潺潺,竟是落起雨来。
伴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昏昏沉沉间又回到一个雨夜。
那是嘉佑二十三年的七月初七,正是牛郎织女金风玉露一相逢的佳节。
顾长晋便是那日被接入皇宫的。
彼时承安侯府落难,阖府被关入大理寺狱。
容舒正为着容家的事四处奔走,丝毫不知顾长晋从青州回了上京,还摇身一变成了戚皇后的儿子,大胤的太子殿下。
容舒当夜便回了顾府去见他。
年轻的太子殿下立在廊下,似是知晓她是为了何事而来,对她淡淡道:“容舒,容家、沈家通敌之事证据确凿,被判流放已是父皇从轻发落。”
容舒上前一步,摇头着急道:“沈家不可能会通敌,我娘说了,只要能找到我舅舅,就能洗去沈家与容家的罪名。
顾长晋,看在你我成亲三载的情分上,你能不能派人去扬州寻我舅舅?”
容舒本不想求他的。
可树倒猢狲散,破鼓万人捶。
短短一个月,承安侯府获罪被抄,她求救无门,见尽了人情冷暖。
来求顾长晋,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举。
尽管她知道他这人铁面无私,从不会因着私情而徇私。
果然,顾长晋看了她须臾,似是懒得与她再多说,只吩咐道:“横平、常吉,送夫人去别院,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放她出来。”
顾家素来清贫,顾长晋一荜门圭窦之人,何来别院?
容舒想得明白,这别院不过是宫里的贵人给她安排的牢笼罢了。
承安侯府出了那样的事,他们又怎会让她这么个罪臣之女占着太子妃的位置?
况且,顾长晋本就不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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