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气傲心高,额心的灰也不能使她蒙尘。
“若说天道有衡,徒儿也就认了,可师尊一面要我四处寻宝,一面又要我韬光晦迹,徒儿如何能做到?这天下人又不是瞎子,躲躲藏藏要到什么时候。
再者,徒儿既担得起这样的好气运,就不怕人惦记,也不怕人议论。”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像一把尖刀直刺人心。
“只是这天下的宝物,数也数不尽,师尊即使有万年的寿命,也不能尽其所有。”
“你真是反了!”
菖华怒不可遏,横臂直指她眉心,“劝你藏锋敛锐是为了你好,你当真以为我稀罕你带回来那些破烂玩意?你现在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大道理一套一套,你忘了是谁将你从冰天雪地中捡回,又是谁教你读书习字,教养你长大,你真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师尊责罚。”
柳不眠三叩首。
……
丑时二刻,柳不眠扶墙走出盘水云居,天空正下着小雨。
盘水云居是菖华的住所,位于奉天宗主峰之巅,从山顶往下看,山下被细雨和烟雾所笼罩,夜色中透出的点点灯火,遥远如天上星子。
柳不眠没有撑伞,也无力撑伞,一步一晃往山下走,脸色煞白,如同行走在刀尖。
三百鞭刑,整整两个时辰,法鞭刺魂没有在她的身体留下丝毫的伤痕,她衣饰整洁,连头顶的发髻都不曾凌乱,只是浑身的冷汗干了又湿。
那鞭子打在她的魂魄和元神,那痛自然也并非寻常的皮肉之痛。
回到游纱岭,她闭上眼睛,沉到水底,冰冷的池水稍稍缓解了骨缝中绵绵的痛,温热的眼泪也被稀释。
洁净了身体,换上一套干爽的衣物,她猜想,师妹或已回到了小院,便径直往外门去。
她飞不动了,只能一步一步走,山道前所未有的崎岖漫长。
田埂两边的水田,虫声嘈,蛙声切,小雨淅沥淅沥。
她悄无声息来到小院的篱笆墙外,连那只立耳大尾的黄狗都没惊动,心想师妹若是歇下,就不打扰了,屋檐下铺张草席,将就一晚。
出乎意料,撑窗棍抬出的小片景里,女子身着纱衣,斜倚榻上,一手撑额,一手举书,虽困懒至极,仍是强撑着。
“小羽毛——”
柳不眠声音颤抖。
一个激灵,时羽清醒过来,侧目望向窗外。
“唉,你终于回来了,可让我好等。”
时羽立刻恢复了精神,起身去开门。
柳不眠握住她的手,感觉温热,放下心来,她有把燋石好好带着身上,也不枉这顿鞭刑了。
“你手好像有点凉呢。”
时羽抽出一块帕子,擦拭她额上的水,“怎么不撑伞。”
柳不眠后知后觉,忙施术烘干身上雨。
“我猜你忙完一定会来找我,给你留了些饭。”
时羽引她到桌边,“来吃吧,还温温热。”
柳不眠顺从坐到条凳上,“你专程等我。”
“对啊。”
时羽将桌上笼的白纱罩子掀开,碗筷摆到她面前,“我离开杜若堂的时候,四处不见你,找到寻夜的师兄打听,说看到你跟宗主一同离开,猜想你可能有事要办,就自己回来了。”
“所以你一直等着我,等到深夜。”
柳不眠深深凝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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