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乐的脸阴沉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发闷,魂魄都仿佛消散了一样。
他坐在中军大营里,坐在正中间的那把椅子上。
他的右边,端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宦官,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嘴角和眼角泛滥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而在他的正前面,跪着一个人。
此人身材高大,须发皆白,脸上好大一条伤疤,分明正是那郑克行。
帐篷里的空气闷热而僵硬,几乎堵塞住人的呼吸。
值岗的卫兵都被赶了出去,绕着帐篷围了一圈,把粘稠而压抑的空间留给了在场的三个各怀心事的人。
郑克行跪在地上,背却挺得笔直,眼睛毫不闪避,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孙长乐看着。
他看到孙长乐面色铁青,却端坐不动,也不言语,心中越发焦躁起来。
帐篷外面,人声鼎沸,马蹄声和铁甲叶抖动的声音哗哗啦啦不绝于耳。
郑克行实在忍不住了,就要开口。
突然,帐篷被挑了开来,给凝滞的空气刺穿了一个小口子般,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给座位上的孙长乐施了一礼,道:“将军,俺们周统领让俺来说一声,俺们军的人在前头列齐了,要再往前些与中军腾位置么,还是就射一轮箭,逼退下河北贼就行?”
郑克行委实忍不住了,叫道:“将军,实在不可出战!
且忍耐几日,那王使君的兵马或许就到了!”
他声音高亮,全无半分挫顿。
“住口!”
孙长乐高呵道。
他本要发作,却见郑克行鬓角苍白,神情凛然跪在下面,不由缓了口气。
“老校尉……”
那宦官笑眯眯盯着孙长乐,寒飕飕地逼人。
孙长乐呼了口气,重新板起了面孔,唤进几个人道:“此人伪作我的文书,犯下大罪,你们把他收监起来,明日压往京师发落。”
那几人应了一声,就把郑克行推出去了。
这话说完,孙长乐不急着与那个周统领派来的人说话,挥了挥手,让他去帐外等候,然后乃是欠了欠身,朝着那个笑眯眯的宦官说道:“黄大官,俺御下无方,犯下大错,心里惶恐得紧,如今只想请罪,不敢决断了。
却不知黄大官觉得俺该如何作为些?”
他言语的意思,竟是不敢再决策军情,要问那个宦官定夺了。
那个被称为“黄大官”
的宦官面前摆着张桌子,上面摊着纸砚。
这人竟是个识字的,时不时挥着支小笔快速写动。
听到孙长乐这般问来,他轻轻放下笔,依旧是笑嘻嘻的面孔,既和善又可怖。
这人一张嘴,露出一嘴细细碎碎的小白牙来,道:“孙将军莫要拿这些话问杂家,临阵决断是孙将军的事情,杂家只管秉笔回报,怎么能来干预?”
他停顿了一会,似乎思索了一番,却又松了些口风,笑道:“孙将军治下出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办,是该由中枢的相公们决断的,杂家也只是替大王做个耳目,做不得什么主。
只是将军遇到这事,心里慌张也是情理所然,倒不如去与安军监作些言语,杂家也愿做个劝和。”
();() 孙长乐听他这番话语,如同拨云见日,心中顿时清朗。
原来,这梁国的制度,军中虽有将领统帅,却有军督监和遣秉笔作为监察。
那遣秉笔都由梁王宫中宦官担任,负责随军记录,回禀宫中,以供梁王知悉军中大事小情。
而那军督监,全称唤作军督监察使,乃是中枢相公们直属的差遣,虽然品级不高,却有随军监察之权,关键时刻更是可以代替将领,临机决断。
那个黄大官的意思,分明是让他将自己的军略去与安军监说,请他替自己做下这个主。
孙长乐心中暗道,这黄大官倒也厚道,不枉自己平日里送了他许多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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