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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口鱼汤喝下去,于曼颐刚才梦里出的冷汗就都被热汗替代了,这顿夜宵驱逐了她心头旋绕的寒意。
她抬起头,也问宋麒:“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他意味不明的发出一个单音节,便将方才和欠条一道掏出来的烟盒与火机放回衣兜。
收好之后,他说:“我很少当着人抽,没想到你会出来。”
他应当没骗人,她下午扑过去的时候,并没有闻到很明显的气味,那种已经和于家的男人们融为一体的气味。
于曼颐不再追问,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追问人家这样细节的事。
宋麒还是以前的宋麒吗?毕竟于曼颐也不再是以前的于曼颐了。
两个人低着头把馄饨一个个地吃完,都吃得很慢。
直到沉默已经无法再用瓷勺与碗的碰撞声掩盖时,宋麒终于开口说话。
“你要是不愿意用我的钱,那我明天带你去和方千吃饭。
她家里有纺织厂,学校的宿舍也有很多人不住了。
不管是哪里,总比你住的那间旅社……”
“明天不行,我明天有面试,回来就很晚了。”
“回来?你要去哪里?”
“不在租界里。”
“租界外面治安不好。”
“可是租界里的人都比我厉害,我太差了,比不过他们。
找了大半个月,还是没有地方要我。”
宋麒很少安慰人,低头把最后的一颗馄饨吃完,才说:“你不差的,你很厉害。”
“我不差为什么比不过他们?”
她找的工作全都没后文,办公室外排队的人要么有经验,要么是面授的文凭。
只有她,穿一条土气的裙子,呆呆站在人群里,像个初来乍到的笨蛋。
“他们又没有从小被关在宅子里,也不用从狗洞里掏作业和课堂讲义,”
宋麒说,“上了那么多年学,和你这个只读过一年私塾和三个月扫盲班的人同台比试,他们心里恐怕还在打鼓呢。”
宋麒放下勺子,故作忧虑道:“怎么回事?函授文凭的和我一起面试。
我多年饱读诗书,是读进了狗肚子里?”
“你和他们站到一起,你就赢了。”
宋麒又把勺子拿起来。
她好像真的好一点了。
“那是陆校长发的文凭顶用,”
她心情好转之余又觉得宋麒这踩一捧一的安慰方式太高估她,便将认可归功于陆越亭,“他名气大,人家看是陆校长教出来的,才让我进面试……”
“这半年那位姜玉校长在上海声名鹊起,文凭更顶用。
或许当时我应该补足学费,送你去姜玉那里。”
“你也听说了姜玉?”
于曼颐立刻精神起来,她记得宋麒上次还是对姜玉完全没有印象的样子。
“她办校上过几次报纸,有耳闻。”
“那你知不知道……”
终于抓到一个和“沪上美术界”
有交集的人,于曼颐立刻向宋麒复述了自己在姜玉画室亮出文凭就被驱赶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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