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将谓君子之无以异于人者,是无择而为君子也。
今将谓君子之必大异于人者,是人必异而后得为君子也。
故孟子曰:“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
自此以往;末之或异也。
侈大其心以为量,则心放矣;展转求心以所安,则心存矣;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
忧之也深,则疑之也切,故召公不以坦然推信为贤。
忧之也至,则言之也长,故周公不以听召公之疑而莫之辨为圣也。
昔者孔子于卫见南子,于鲁欲赴弗扰,于晋欲往中牟,子路屡致其疑。
子路之疑,子路之忧也。
求诸心而不得,展转而未惬于其所存;了然内外之别,粲然臣主之分,存诸中者莫之能易,而不能得之于孔子;其信孔子者,不如信其心之弗欺也,斯子路之所养也。
而不然者,侈大圣人而以为大异于人,率尔相信而不信以心,将求诸人者重而求诸己者轻,庸愈乎?求诸己则忧,忧则疑,疑则必白其所疑,君子之道也。
若夫佹疑佹信,无所待于中心之安,矜廓达以震矜于天下,而表异曰,斯君子所以异于人也,此子路之所羞也。
知然而类推之,则召公之所以存心者可知已。
乃孔子之为此,求于子路之心而不得,孔子之心固无不得也。
孔子之心得,孔子之忧其释矣,任不知者之疑勿问,可矣。
然且称天以涖之,拟不可兴之东周以期之,推不可知之坚白以广之,屑屑然讼曲直而不已,夫孔子何为其然哉?读其词,挹其旨,而孔子之忧深矣。
函物者心之量,存诸中者心之德。
量虚而以德为实,惟其诚也。
至诚动物,不诚不动,而不动亦不诚也。
乘乎可动,不予以所能动,恢恢乎侈其阔大含弘,听天下之疑而相与忘言,异端以此表异于天下,人亦推以为异。
而圣人则与万物同忧,忧而不能以相喻,则修辞以立其诚,道乃建于不可拔,物乃各得而乐效其忱。
故孔子屡矢子路,而不惮其词之费。
知然而类推之,则周公之所以存心者可知已。
今且取二公之情理而思之。
二叔之流言也,周公去而召公听,金縢未启而召公不能倡郊迎之策,斯有以乎,抑无以乎?非召公之测周公者下比于罪人也,抑非知有弗知,力有未逮,而不能止流丸于瓯臾也。
尸太保之尊,眺宗社之危,泛泛然无所可否于冲人之侧,而召公贤哉!
故曰非无以也。
尊尊而立子,周之新法也;亲亲而立弟,殷之已迹也。
已迹习知而新法初试,故二叔倡其狂言而天下荧。
周公之去,召公之弗挽,固事理之易见者也。
而召公之忧,则有甚于此者。
周命初集,冲人在疚,卧赤子于天下之上,其幸无夭折之忧者,非人之所能为也。
借成王而有太丁之变也,邘、应、晋、韩其足以当天下之重乎?
抑必弗获已,而遗大投艰于叔父乎?皆未可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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