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归云知道他需要水,果然,这位连长的唇一碰到水,就忍不住喝了第一口,又再喝了一口,直到把水全喝完,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前线没有水喝吧?”
归云又倒了一杯水,还是喂给高连长。
他连连喝了好几口,方说:“前线,我们都只到前线去喝小日本的血,哪里顾的上喝水?现下倒要你这个小姑娘来伺候喝水!”
“所以您要保重身子,再上前线去杀敌!”
归云避开他的抱怨。
高连长只是捏紧了床单,忽然问归云:“你知道不知道战情?给我说一点战情。
我是个守土有责的军人,不能闷死在这病院里。
告诉我一点前方的消息吧,算起来这些天我们该把日军赶出吴淞口了,兄弟们都说要死也要死在东京去!”
归云想起医生的再三叮嘱,只按照医生叮嘱的说:“我都听说前线节节胜利,您放心吧!”
高连长方松了松手,连日来的战斗和受伤击溃他的体力,他听着归云的汇报,也安心睡了下去。
归云望着这位受伤的战士,心底难受。
他那条重伤的腿明显比另一条腿短了一截,连她这个门外汉都看得出那腿骨无疑是断了的。
她在医生临走前询问医生:“他的伤很重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沉重地说:“这个说不准,等X光出来后再看。
但是就表面情况来看,多半要截肢了。”
她想这位满心要再上战场、要死在东京的战士如果知道自己会被截肢,将是怎样的悲痛欲绝?
不敢再深想下去。
她只努力地照顾住他的需要,希望能为他多做一些事情。
趁高连长熟睡,归云轻轻掩上门,往走廊上透气。
病房楼下的操场上正有六七个重获健康的军人,穿着早已置放多日浆洗好的军服,个个挺着胸在听候点名。
他们身边围着一些能走动的轻伤伤员,一起说着话。
“嘿!
你们真好样,好的那样快,又可以上前线了!”
一个未复原的伤员羡慕道。
“我日盼夜盼,就盼这一日,我要冲上前线去杀了那些日本鬼子给蔡将军报仇!”
一人响亮地回答战友,身子绷得紧紧的,好像一根要从弦上飞出去直插敌人心脏的箭。
另一名未康复的战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你可得手下留情点,少杀几个鬼子,留一点给哥哥我啊!”
“是啊,你们真是运气!”
又一个伤兵说道。
医官过来分开了其他伤兵,点名,逐个地喊着他们的名字。
被报到名字的人就立正,举起右手,报一声“有!”
声音是有力的、慷慨的、又带上蓬勃的赴战场杀敌的信心。
有人蹲在他们的面前,拍下这些伤兵坚毅的身影。
还是那件黑色的中山装,但是头发有些长了,归云从病房的这边望过去,还能见到他下巴冒出的青澄澄的须根。
是略显憔悴的卓阳,只有他的眼睛,在压住相机的那刻,显得那么炯炯有神,那么明亮,好像一切的疲惫都恍然不知一般。
接康复的战士们的车子开过来,他们和医生和战友轮番道别,卓阳还站在他们身后,把这一幕幕拍下来。
车载着斗志昂扬的战士们离开,那些暂时还不得离开的伤病战士们都聚拢到医院的大门前,翘首望着,望了很久很久,都不愿意离开,一直到医生和护士将他们一个一个劝进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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