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明白,但始终做不到赶尽杀绝,久而久之,狮驼寨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绝不为难,倒也成了惯例。
听百里这般问及,季复生眉梢一扬:“我只管抢东西……有几个完全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便放走了他们。”
百里叹道:“好极,我和老三十年不见,倒也想念。”
说着嘴角勾起,笑容十分的煽情魅惑:“你是不是也想他?”
季复生也不羞恼,只淡淡道:“就算杀光那些人灭口,但使团不走朱紫国官道,必走狮驼岭小路,凤双越难道还会猜不出此事与狮驼寨有关?”
说罢突然飞身上马,却一马鞭抽在百里那匹马的背上,马儿两条前腿倏的屈起,一声长嘶,四蹄翻盏,疾风般奔走。
季复生端坐马背,腰背微微后倾,笑得比百里还欠揍:“我只想……二哥慢慢走回寨子!”
马蹄激起一阵雪末飞扬,扑了百里满头满脸,季复生的笑声不绝于耳,眨眼已去得远了。
百里扑打着衣袍,看着前路漫漫,只觉浑身疼痛,忍不住苦笑自语:“这小子真不能得罪!”
想了想按捺不住,冲着那背影低声咬牙:“老三转眼就到!
看你还敢不敢得意!”
狮驼国宫中暖阁外便是一大片梅林,雪后初晴无风之时只要打开窗户,屋里不必熏香自有暗香浮动清幽袭人。
午后凤双越便坐在椅中,批阅一大堆奏折。
无终悄无声息的伺候一旁,墨没了便研好添上,茶凉了忙倒掉另换,隔上半个时辰就走到凤双越身后,帮他捏肩揉背,无微不至。
冬天日头短,待全部批完,天色已将暗,大片晚霞被降落的太阳一衬,光彩绮丽如锦缎,又投映在窗下梅林中,光影如幻,花色如笑,令人望而心醉。
无终见他闲了,连脚步都轻快起来,恨不得变回原形彩翟雀,蹲栖在他膝头才好,笑道:“王,要不要用些点心?我昨天做了些梅花糕,极是松软清香,尝尝好不好?”
凤双越随意道:“好,也让束月尝尝你的手艺。”
说着长身而起,踱到董束月半躺半坐的锦塌旁,温言道:“又在这里陪我这么久,不无聊么?”
董束月身上搭着条轻软的毛毡,似睡非睡,闻言睁开眼来,虽无神采,却准准的看向凤双越,轻声笑道:“不无聊,这里又暖又香……我只是很好奇,大鹏王竟会当真处理这些人界琐事。”
凤双越道:“尸位素餐非我所愿,既当了狮驼国主,便要让这里成为西牛贺洲最富足昌盛最繁华安逸的城池。”
董束月耳朵极是灵敏,听得无终轻巧的脚步出屋,方悄声问道:“这是复生的心愿么?”
这些时日两人恍若无事的相处之下,凤双越自是和颜悦色,地主之谊尽得周道而有礼,董束月也一改往昔咄咄逼人的狡诈尖刻,待人接物温和舒缓,随遇而安。
宫中下人见他容光绝世,偏偏目不能视物,眉宇间又总含三分轻愁,因此也多有怜惜爱慕,日常照拂关怀,没有不尽心尽力之处,拾趣阁中一事一物都安排料理得妥帖细致。
只不过季复生这三个字,两个月来两人从不提及。
董束月在凤双越身边,仿佛能稍稍躲开了缠绕十年的噬心痛楚,两个人一起的寂寞痛悔,似乎也是一种奇异的慰藉默契。
相信凤双越乐于将自己留在狮驼城,也是因为一个人苦苦煎熬等待太过辛苦,那种锥心刺骨夜夜无以排遣,除了董束月,谁都不能窥探知晓一二,更无法为外人道出求得一夕之安。
凤双越不杀董束月,并非因为千余年前那一救之恩,而是因为十年前那场共同铸下的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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