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珍格的一笑道:“倒破费了他们。”
小双道:“大奶奶不用替他们心疼。
装得满满的进来,一样装得满满的出去。
别说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就连零头鞋面儿裤腰都是好的!”
玳珍笑道:“别那么缺德了!
你下去罢。
她娘家人难得上门,伺候不周到,又该大闹了。”
小双赶了出去,七巧正在楼梯口盘问榴喜老太太可知道这件事。
榴喜道:“老太太念佛呢,三爷趴在窗口看野景,就大门口来了客。
老太太问是谁,三爷仔细看了看,说不知是不是曹家舅爷,老太太就没追问下去。”
七巧听了,心头火起,跺了跺脚,喃喃呐呐骂道:“敢情你装不知道就算了!
皇帝还有草鞋亲呢!
这会子有这么势利的,当初何必三媒六聘的把我抬过来?快刀斩不断的亲戚,别说你今儿是装死,就是你真死了,他也不能不到你灵前磕三个头,你也不能不受着他的!”
一面说,一面下去了。
她那间房,一进门便有一堆金漆箱笼迎面拦住,只隔开几步见方的空地。
她一掀帘子,只见她嫂子蹲下身去将提篮盒上面的一屉酥盒子卸了下来,检视下面一屉里的菜可曾泼出来。
她哥哥曹大年背着手弯着腰看着。
七巧止不住一阵心酸,倚着箱笼,把脸偎在那沙蓝棉套子上,纷纷落下泪来。
她嫂子慌忙站直了身子,抢步上前,两只手捧住她一只手,连连叫着姑娘。
曹大年也不免抬起袖子来擦眼睛。
七巧把那只空着的手去解箱套子上的钮扣,解了又扣上,只是开不得口。
她嫂子回过头去睃了她哥哥一眼道:“你也说句话呀!
成日价念叨着,见了妹妹的面,又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七巧颤声道:“也不怪他没有话——他哪儿有脸来见我!”
又向她哥哥道:“我只道你这一辈子不打算上门了!
你害得我好!
你扔崩一走,我可走不了。
你也不顾我的死活!”
曹大年道:“这是什么话?旁人这么说还罢了,你也这么说!
你不替我遮盖遮盖,你自己脸上也不见得光鲜。”
七巧道:“我不说,我可禁不住人家不说。
就为你,我气出了一身病在这里。
今日之下,亏你还拿这话来堵我!”
她嫂子忙道:“是他的不是,是他的不是!
姑娘受了委屈了。
姑娘受的委屈也不止这一件,好歹忍着罢,总有个出头之日。”
她嫂子那句“姑娘受的委屈也不止这一件”
的话却深深打进她心坎儿里去。
七巧哀哀哭了起来,急得她嫂子直摇手道:“看吵醒了姑爷。”
房那边暗昏昏的紫楠大床上,寂寂吊着珠罗纱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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