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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清几口吃完了自己的包子,稍微舔了舔,用餐纸擦了擦,认真说:“我真的没听见,我吃的那种药效果还是不错的。”
王根发就用一点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说:“你不要吃那种药了,对人的神经刺激是很大的,没病也要吃出病来。”
彦清就笑笑低头喝豆浆。
王根发对彦清是很有些好感的,这好感是出于在一群精神各种异常的人中一个自认为清醒人对另一个他认为清醒的人的好感。
据王根发自己讲,他其实没病,他是被村主任给强行送进来的。
那年村里强行征用了他家的三亩地,并且克扣了征用款,王根发不服,多次上访,结果在一次上访被遣送回村后不久就被村主任指使的几名壮汉给绑架送进这里,一住就是数年。
王根发头脑中对自己的故事和仇恨根深蒂固,无论多少年,吃了多少药,也没有泯灭他这一块的认知,每有他觉得谈得来的病友入院都要祥林嫂一样说上几遍,因为说的次数太多反没人怎么信,旁人都觉得他是真的有病,只有他信誓旦旦自己是正常的。
王根发是很看得上彦清的,觉得他言谈举止很好,不作不闹不傻,晚上也不鬼叫不梦游,如果选楼长都够资格了。
最重要的是彦清不否认自己话的真实性,而是耐心地倾听,不时报以“信任”
的微笑,这让王根发将他引以为知己,觉得他没准也和自己一样是受了黑暗势力的陷害被强行丢进来的。
吃过饭自由活动,有的病人则开始为上午的治疗做准备,或者等待九点半的放风时间。
彦清他们所在的住院大楼三楼,都是一些症状比较轻的患者。
而有攻击性和暴力倾向的重症患者则集中在四楼,三四楼之间由铁门绝对封闭着。
没有安排治疗活动的时候彦清就和病友们三三俩俩地走出室内,到楼下操场上享受一天难得的五十分钟放风时间,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在户外活动的时机,虽然是冬天,病友们还是穿戴整齐兴致勃勃地走到阳光下。
自由就像秋香,非要有衬托才看得出美来。
病人们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墙根底下向日葵一样向着太阳晒晒霉气就很快乐了;有的就组织起来玩老鹰捉小鸡,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还有的就冲楼上扒着窗户向下看的四楼病患大喊,“我要去滑雪!”
楼上不知道谁就回喊:“冬天洗澡感冒!”
楼下开始扯着嗓子开始唱:“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红个艳艳地艳~”
楼上就对歌,用意大利语还是啥的唱我的太阳。
彦清有的时候会在这个时间被带去做电疗,虽然电疗当时处于麻痹状态,无所谓痛苦,不过之后就过经历一段时间类似懵懵懂懂的状态,还常伴有失忆,这让他觉得略微有些不舒服。
然而为了治疗他觉得一切皆可忍受。
再说糊涂点也没什么不好。
十点半开始是活动,病患们神态安详地捻起各自的活计,写写毛笔字、做做拼图、画几笔画、下下五子棋或者象棋,在大厅看看电视,反正你总有点事情来打发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不必担心自己爱好缺缺能力底下,就像幼儿园的稚童,对能力的要求不高,只要专注于当下即可。
如果你实在没什么可做的,那么也不用闲着,因为几位护士在大厅的玻璃鱼缸里喂养了数条凤尾,五颜六色,经过一段时间的繁殖已经巍然成群,左游游右游游。
于是总有三两病人站在鱼缸前耐心盯着看,其专注程度不输居心叵测的猫。
就这样时间很容易就到了十二点,该吃午饭了。
午饭是一天中重要的一餐,食堂里充满了欢乐而忙碌的气氛,这期间的表现也是衡量病人精神状态的重要参考。
有句话叫: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你看那很欢乐地吃着无论什么食物的,多半不用替他操心,一个对食物有着基本热爱的人对生活必然还是有一定程度的热情;反过来,有的病患吃一口,歇一歇,呆一呆,叹一叹,吃得又慢又少又索然无味的,接下来就要特别注意了。
彦清是以很认真的态度对待一餐一饭的,要花比早餐更多的心思来观察思考经营,他就不是个有信仰的,如果有的话一定会一丝不苟地做餐前祷告什么的,“感谢主赐给我们某菜、某菜和某某菜”
什么的。
一上午不知道在哪里发财的王根发端着餐盘在他身边坐下,低声说:“昨天小宋做噩梦了。”
彦清夹着笋块的筷子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既定的轨迹,送进嘴里,一点点认真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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