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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合伙人姓陆,叫陆鹂歌,美院出生,长他七岁,这次姜瓷洲回国,打算将工作室一并搬回来,选址就在姜家的老宅。
陆鹂歌对此并没有异议,她早姜瓷洲半个月先回了国,去了老家。
她少时远渡重洋,半工半读,已经很久没回乡探亲了,她和姜瓷洲约好,等所有器材都运抵他们的新工房,她马上就过来报道。
在巴黎的那两年,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姜瓷洲也是受够了。
地铁里到处乱窜的老鼠,地下通道里刺鼻的大麻气味,总是缩着脖子眯缝着眼睛打量人的门房,没完没了的罢工,抗议,游行,越来越频发的劫案,对英文装聋作哑的警察,天一黑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冲人吹口哨的地痞,一言不和就要动刀动枪的年轻人,混乱的气息从北部一路向南扩张,从右岸蔓延到了左岸,躁动与不安控制着每一条街道。
没有一个区是百分之百安全和能让人平静的了。
姜瓷洲的公寓曾在一周之内被人闯入三次,之后他便搬去了工作室,给进出的铁门加了两道安全锁,又悍上了玻璃窗,陆鹂歌和他的两个助手但凡要进入工作室还得在门口用上敲门暗号姜瓷洲才会来给他们开门,这暗号每三天更换一次。
姜瓷洲不信任电话,工作室里的座机电话线早就被他拆了,他的手机也因为总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匿名邮件和短信而被他弃用了。
他可以说是足不出户。
万不得已非得上街时,他总疑心有人跟踪,近一个月来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白天他在工作室里,时不时都会感觉到一股异样的视线从窗外向他投射过来,他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得也没用,那眼神如芒在背,扎得他坐立难安,熔炉燃烧的轰鸣声加剧了这种焦虑,以至于他很长时间都没办法静心完成一件作品了。
到了晚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一想到自己投在窗户上的影子会成为别人的监视目标,他就只好关了灯。
黑暗让他难以入睡,他唯有抽烟打发时间。
多数时间里,姜瓷洲并不害怕,只是觉得不耐烦和难以忍受,这种厌恶的情绪达到了一个顶点,他在工作室里什么都干不了了,整夜整夜地失眠。
陆鹂歌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在姜瓷洲的手腕上发现了些瘀伤,他给他开了些安眠药片和一些百忧解,他认为姜瓷洲患上了轻度的抑郁症,还伴有厌食和自残的倾向,他试着和姜瓷洲聊聊他的家庭,姜瓷洲拒绝了。
他并不觉得他被人尾随和他的家庭有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陆鹂歌没有回家,和姜瓷洲在工作室待到了很晚。
他们有一份加急订单必须马上处理,那是份一套五只蓝色香槟杯的订单。
沙料在熔炉里熔化时,姜瓷洲去厕所吐了,吐完之后他强打起精神完成了这份订单,接着他终于睡着了片刻。
他梦到了他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在修剪杜鹃的花枝,杜鹃花种在一只巨大的茶色瓷缸里,母亲在廊道上抽烟,她一丝不挂,阴毛是血红色的,像那丛杜鹃。
烈日晒着父亲的后背,在地上投下了两道影子。
包装那套玻璃杯时,姜瓷洲对陆鹂歌表达了想要回国的意愿。
姜瓷洲到达老宅时天已经很黑了,他随身只带了一个行李袋,他的其余行李都和工作室的设备一起打包由海运寄送回来,大约半个月后能到宣城。
四下除了荒田,就只有姜家这一户,周围没有路灯,姜瓷洲下车后,出租车司机没有立即把车开走,车灯直照着姜家的大门,灯光下,两只咬环铜狮子炯炯有神,门环扣上缠了好几条锁链,木门的朱色和铁链的锈色显得格外浓郁。
姜瓷洲借光开了门,把锁扣扔到了一旁,他脚边尽是烂泥地,铁锁溅起了些泥水花,姜瓷洲回头瞄了眼那辆出租车,司机这才慢吞吞地把车开走。
姜家老宅是栋占地颇具规模的老式院房,一进门便是片四四方方的天井,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天井里放着盆一人高的铁树,那铁树上还挂了两条红底金字的喜联,一条上书:恭贺瓷洲乔迁之喜!
另一条上写的是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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