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清原本也没想过要活着回来。
贺兰月将狗六儿暂时安置在繁清那里,简直如同际遇命运所留下的最恶毒的玩笑。
繁清派去找小乞丐们试毒的就是这名侍女,她还未近身,狗六儿就闻出来了。
他是街面上混大的孩子,要比蜜糖罐里长大的孩童聪明得多,也沉着得多。
而从贺兰月的三言两语之间,繁清也知道了这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今夜混入醉月楼所图为何。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有贺兰月一无所知,要狗六儿先行留在醉月楼,自己则去了天清观。
繁清命人将狗六儿看管起来,自己抢在先去了清水行宫。
她不知道狗六儿想办法逃了出来,追寻着她的味道,一路到了万水之源。
谢苏最后见到狗六儿,就是万水之源的深渊边上,他被繁清拽回来的时候。
此后小乞丐就逃走了。
繁清死于贺兰月的怀中,谢苏与国师被卷入混沌,元徵现身,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复杂,没有人会注意这个刚刚被仇人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命,又看着仇人死在自己眼前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要他以后留在清正司学道法,终究也只是一句空话了。
而谢苏再次见到贺兰月,是在天清观,知昼的住所之外。
短短两三日之间,贺兰月变得沉默、瘦削,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晕出了淡淡的青黑色。
“我大概知道你们之后要去做什么,”
贺兰月望着谢苏,语气十分平静,“我今天是来跟你说,不能与你们同去了。”
谢苏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经知道徒劳的安慰除了自以为是,除了让自己能好过一些,别无他用。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问道:“你要去哪里?”
贺兰月的手触向被他收在怀中的锦囊,那里面装着繁清的骨灰。
“我想带她去看一看草原上的日落,我长大的地方。
然后……把她送回南海去,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或许就是因为我做得太晚了……”
谢苏知道贺兰月所说的事情是什么,仅仅毁掉一个醉月楼是没有用的,永远都会有新的醉月楼出现。
“我本来想说,等你回来,不管你要去做什么,我可以跟你一起。”
贺兰月以询问的目光望过来,谢苏只是笑了笑。
“但我也不知道,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还能不能活下来。”
这是谢苏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他的口吻听起来十分轻松。
贺兰月的目光微微一动,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什么,伸手在谢苏的肩上搭了一下,转身离去。
这个世上人人都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只可惜自他们重逢以来,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谢苏听着贺兰月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低头将知昼的手札归拢到一边。
元徵以知昼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说的几乎全是真话,唯一虚假的是他自己。
知昼的确是由国师抚养长大,或许早就被元徵附身操纵,而国师并未察觉。
他们进入金陵城的时机分外不巧,国师的那具皮囊已经到了时限,应当是在陪伴长公主前往清水行宫之前动手占据了知昼的肉身。
那时明无应不在城中,桃花疫蔓延,谢苏日日和小神医一起待在药堂,不曾与国师或是知昼见过面,因此全无察觉。
从国师去往清水行宫之后,留在天清观里的知昼真人就只是元徵而已,甚至是他将那些天魔种带进观中,又给丛靖雪下毒,只为了几日之后让他们发现真相。
谢苏离开了知昼的房间,外面正在下雨。
春雨细细,将天清观的屋舍草木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让他忽而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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