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沉浮
下过雨后的禄廷街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裴逐从巷子里走出,只是站了一会儿,肩头便已晕湿。
从书肆中出来的两人已经走远,看着背影似在交谈,季时傿时而抬头,笑面盈盈,与她前段日子提起退婚时的样子截然不同,不过半个多月,她的心思已经转变了许多。
裴逐漠然而立,清晰地感受到心中有股郁气凝聚成结,好一会儿,他才从这有些不受控制的情绪中走出,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的视线内缩成一点,他才别开视线,往其他方向走去。
回到户部时已经有些晚了,近日因为调查账目上的亏空,他时常居在户部,已经好几日未曾回家。
行宫是为皇家专用,建造时所需的砖瓦,必须经过检验后方可入库,然而行宫临近竣工,前日却忽然有一面修漆好的围墙倒塌,经查验才知,这批砖石的质量严重不符合要求。
作为皇家居所,建造时哪怕一砖一瓦都是各省上缴,通过检验后才能用以修建,如今却出现了大批瑕疵品,这其中定然有人做了手脚。
这几日裴逐差人逐一向下排查,核对开支,才发现除了这批以次充好的砖石外,账目上还出现了一笔数量巨大的亏空。
他猜想有关负责人应该脱不了关系,为避免打草惊蛇,先备好了一批名单,待明日早朝时,一并呈给陛下。
可今日,户部的气氛却莫名的有些低沉,他直觉出了什么事,再往前走几步瞧见他这两日宿的屋子前站了一个人,乃户部尚书肖顷。
算是他为官之后的老师,裴逐入官场不过两三年,官至五品郎中,也得益于他的栽培。
裴逐不知他今日为何会特意等候于此,心里摸不清,走上前,恭声道:“老师。”
话音刚落下,肖顷便忽然发了难,猛地扔过来什么东西,裴逐没有躲避,尚未看清是什么,他被砸得一踉跄,方站稳身体,便听到肖顷破口大骂道;“你找的什么死!”
裴逐忙不迭地将他扔过来的东西展开,定睛一瞧,竟是自己本欲明日上表的奏章。
“这……”
裴逐愣了愣,他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肖顷道:“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
裴逐仔细将这份奏本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道:“此次关于账目亏空的事……”
“没有亏空。”
肖顷厉声打断他的话,脸色阴沉,“你切不可胡言乱语。”
“我没有!”
裴逐连忙反驳,“老师,有人贪了这笔钱财,以至于行宫修建久不能完善,我朝自开国以来严忌贪污舞弊之事,怎可坐视不管!”
“什么贪污舞弊?”
肖顷抬起手,指着他冷冷道:“肆意攀咬官员,你不怕被定罪吗?”
裴逐紧了紧拳头,急道:“我非恶意攀咬,若陛下准允,我定能彻查此……”
话还没说完,肖顷忽然从他手中将奏本抢过,当着他的面,不由分说,毫不留情地撕成了碎片。
裴逐身形一晃,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他紧紧盯着半空中飞舞的纸屑,下意识伸出手,试图将这些碎片接住。
看着他的模样,肖顷皱了皱眉,背手而立,有些不悦道:“怀远,你不要忘了,你的出身,你的母族,不允许你做出在你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言下之意,你是庶子,生母低贱,你能走到如今已是幸运,不要试图去和其他庞大的势力抗衡。
闻言裴逐肩膀抖了抖,他蹲在地上,捧着半张碎纸,看不清神情。
肖顷道:“在这朝堂之上,要想走得远,有些东西就必须摒弃掉。
不要看,不要听,怀远,你是个聪明人,你不被家族重视,是我一手将你扶持上来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逐没有说话,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轰然崩塌,他如一棵独行的蕉叶,此刻铺天盖地的风雪压住了他的枝梗,叫他不得不低下头去。
可是他不想。
肖顷顿了顿,直言道:“今日我话说到这里,无论你愿不愿意,这件事情都必须到此为止,你若执意要多管闲事,明日你便撑不到去见陛下。”
他用着最普通不过的语气,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心生寒意。
裴逐不用去怀疑他这几句话是否只是在恐吓,他知道,肖顷能说出口,代表着这件事情一定有人能做到。
自先帝开始,为了防止再出现太宗时期官员贪污腐败,宦官僭越朝政的现象,官员的俸禄较之从前已经大大降低,宦官的权利也被剥削,表面上似乎杜绝了以上现象的发生,事实上,物极必反,反倒催化了骄奢淫逸之风的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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