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颜再苟活,立于百年牌匾之下,抽剑自刎。
顾文堂赶到时,他只剩下微弱气息。
听他语气困惑而虚弱:“顾兄,明明你我将狗皇帝的禁卫都杀光了,连个回去报信的人恐怕都没有了,到底是哪里来的兵马呢?”
皇帝能抽调的禁卫是摆在明面上的数,更何况,他们以数量取胜,根本没有在城外被拖延。
仅仅是两盏茶的功夫而已……
周容与临死前仍旧疑惑不解,顾文堂的一颗心却如坠冰窟。
他比好友知道的多一点。
他的定海王妃陈望舒,真正仰慕的人是一位不受宠的皇子——一位旁的兄弟都在富庶之地作威作福,他却被皇帝赶来最南边日日与海寇交战的皇子。
那一夜,魏延自始自终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大火被扑灭后,整个王府亦没有寻到陈望舒的尸首。
百姓只以为定海王妃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尸骨无存,数日后听闻魏延在另一地打着为定海王平反的旗号,坐拥重兵自立为帝的顾文堂却明白,他的猜测没有错。
那夜的灭门之祸,恐怕是陈望舒毫无防备地给魏延开了门,造成的后果。
周容与的死,是他们昔日推心置腹、一同击杀海寇浴血奋战的兄弟魏延亲手造成的结果。
他背叛了他们。
“那一役中,我为了救周容与,拼了命地杀敌,死在我手里的那些甘为走狗的禁卫军可能比那一年我杀的海寇还要多。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荒唐行径,提着脑袋在想方设法地让他活下来……可最后,他还是死了,死得那样憋屈……让我毫无回天之力。
从那时起,我就厌极了事不在掌控中的感觉,所以我回京,捡起了状元的行头,一力爬上帝师的位置,让陛下牢牢稳稳地坐在宝座之上……”
他未必对小皇帝倾注了多少师徒之情,却绝对不允许魏延登上那个位置。
他行事变得霸道,处理起政敌毫不留情面,人人都畏惧他,甚至连年幼的小皇帝也是如此。
而推心置腹,却是再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最初遇上晏安宁时,他口中是温柔的甜言蜜语,仿佛任她在他与顾昀之间挑选,行动上却不容许她有丝毫的可能脱离掌控——去骗去抢也无妨,哪怕不择手段,他也定要将珍视的人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
他阅人无数,又何尝不知这样行事其实可悲又可怜?
但交心之事,对后来的他来说,委实是艰难了些。
然这明媚灿烂如夏花般的丫头在他身边待久了,心情竟变得不同起来。
明明在日久天长的相处里察觉到了当日的一念之差,恐怕是她悉心算计来的结果,他却没有被这种“背叛”
激得怒火中烧,而是在想:即便她最初视他为有权有势的东家,朝夕相对中,难道就不会对他生出情愫吗?
这念头就像是一把主动递交到别人手中的利刃,只要对方想,随时能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心脏。
生死交由他人本该让他恐惧愤怒,可他的心里却在隐秘地期盼,仿佛是笃定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伤他。
晏安宁沉默地望着他。
半晌,伸出手轻轻地抚着他的下颌,犹嫌不够,又撑起身子,在他面颊上啄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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