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疑惑===
认真算起来,二叔公跟周大海兄弟已经出了五服,并不算是多亲近的长辈了。
但他解放前做了周氏族人二十多年的族长,解放后王腊梅又每年都回老家去给他拜年,跟他的关系算是比较亲近的。
二叔公穿着一套黑色土布棉衣,肩头和膝盖都打着补丁,针脚细密,干净整齐。
腰上缠着一圈粗布腰带,背着一个瘪瘪的大布搭连。
快六十岁的老人了,腰身挺拔,双目有神,坐在那里自然就带上了一股威严之气。
“大海家的,你这话是啥意思”
王腊梅一改平日风风火火粗门大嗓的作风,规规矩矩地坐在二叔公下手边,尽量轻声细语地说话,“二叔,我真不知道这电报是怎么回事,我没发啥电报啊”
让二叔公来拿粮她拼死拼活地忙活,周家、王家两大家子二十多口人才勉强吃上糠菜团子,哪有粮食给别人
二叔公从搭连里掏出那张电报纸,拍到了王腊梅面前,“你看看,这还是个加急的公社王干事大半夜敲门给送来的我周秉贤现在不是族长了,可也不是要饭的还能空口白牙来讹粮”
王腊梅不识字,也不去看那电报纸,虽然急得直搓手,可也学不来别的女人一着急就抹眼泪的作派,只能硬帮帮地否认:
“二叔,我是真不知道咋回事家里就老大的粮食指标多点,一个月也只有四十二斤,可他得下井,那是一个闪失就要命的活计啊谁也不敢动他那份粮。
剩下的都不下井,我一个月才二十一斤指标,老二也才三十斤,就这还得是粮店卖啥买啥,现在库底粮都买不着,都是糠皮子、地瓜干,每顿饭数着米粒儿下锅,也只能勉强对付个饿不死”
二叔公拿着烟袋锅子梆梆梆地在桌子上磕着烟灰,强硬地打断了王腊梅的哭穷。
“大海家的,我听说这没城里户口,国家也不给发粮食,你们家人人有粮食指标都要饿死了,你妈他们那一大家子在城里这日子可咋过”
王腊梅的底气更弱了,“二叔,我兄弟是咱矿上正式工人,一个月有四十二斤粮食指标呢,我大侄子也在矿上当五七工,一天有四毛六的工资,一家子俭省点花,也够了”
二叔公吧哒吧哒地抽着烟袋,眉眼笼罩在一片青烟中,什么都没说,王腊梅说着说着,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五七工制度还没那么完善,够不够,四毛六,五七工是给矿上干边角活的,有活的时候无论啥活,一天就四毛六的工资,没活就在家待着,一分钱工资没有。
就这样,矿上那些没城里户口的家属还抢破脑袋地要去干。
王锁柱干满一个月活也才十几块钱,挣得勉强够自己糊口,想养活老婆孩子根本不可能。
这话不用说出来,王腊梅明白,当过族长比一般农民有见识的二叔公也明白。
就算王腊梅狡辩,说娘家靠着兄弟和侄子能养活一大家子人,那他们家这么多人挣工资领供应粮,就更得有赢余了,刚才跟二叔公哭的穷就是假的了。
怎么说都是错,二叔公问那一句就把王腊梅拿捏住了。
周小安默默看着沉默下来的两个人,并没有急着解释电报的事,她心里有好多疑问,想多看看情况再说。
王腊梅和周大海结婚后不久,就随着周大海到沛州来当矿工了,跟老家的亲戚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据周小安的记忆,和这些天她旁敲侧击地打听,解放前王腊梅几乎是不怎么跟老家的亲戚们来往的。
直到周大海矿难去世以后,王腊梅才忽然对二叔公一家热络起来,每年正月都会带着礼物回去看二叔公,年年风雨不误。
看现在的情形,王腊梅这样又臭又硬的直脾气,在二叔公面前竟然知道收敛和心虚,真是太不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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