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她并不讨厌这个城里人,甚至于他要是和她打牙磕嘴的,略微调调情,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的事——虽然她决不会向自己承认她有这样的心。
天还没有黑,他那房间里倒已经黑下来了,但是还没有点灯。
她站在门口,起初并没有看见他正在那里吃一只茶叶蛋。
等她看明白了的时候,她胀红了脸,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和他一样地窘。
然后她说,"
你的袜子干了,顾同志。
"
她匆促地向他笑一笑,把东西搁在他床上,极力做出自然的样子,忙忙地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顾冈把剩下来的两只茶叶蛋拿到饭桌上来,要切开来大家分着吃。
他很窘地解释着,说这是他那天到镇上去的时候买的,带回来就搁在那里,一直忘了拿出来吃。
这样几句简单的台词,他竟说得非常的糟,自己觉得很着恼。
他们的态度也不大好。
反正只要是与食物有关的事,他们已经无法用自然的态度来应付它了。
食物简直变成了一样秽亵的东西,引起他们大家最低卑最野蛮的本能。
月香勉强笑着,脸色非常难看,再三推让着,叫他留着自己吃。
金根抓着两只手臂,拼命推开他的手。
但是最手因为礼貌关系,他们不得不接受下来。
那一天的晚饭吃得非常不愉快。
平日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那天更加静悄悄的,谁也不开口。
从此他们对他们的客人的态度就冷淡下来了。
自从那一天之后,月香很少到顾冈房间里来。
每次来之前,她总要和别人大声说着话,预先给他一个警告。
她似乎以为他一天到晚无论什么时候都可能在那里吃东西。
她这种假定,使他觉得很生气,仿佛有一种侮辱性。
阿招现在也从来不进他的房,显然是被明令禁止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阿招在那里偷看他吃东西,但是她母亲大概屡次捉到她在那里偷看。
忽然之间,他会听见外面哇啦哇啦,又是骂又是打,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他到镇上去得更勤了,但是每次去,总仍旧要假借一个藉口。
小镇上实在没有什么可买的东西,他常常买红枣,因为那是"
补"
的;也买那种铁硬的大麻饼,直径五寸阔;还有叫做"
金钱饼"
的小麻饼——他从前吃过的,但是从来没注意到它吃起来夸嗤夸嗤,响得那样厉害。
白天没法关房门,只好背对着门坐着吃东西。
像这样偷吃,他觉得实在是一种可耻的经验。
但无论如何,确是缓和了饥饿的痛苦和精神上的不安,使他能够工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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