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香只是伏在床上,哭得两只肩膀一耸一耸的。
她哭得天昏地暗,仿佛她被泥土堵住了嘴,活埋在一座山底下了,因为金根不了解她。
第二天他们天一亮就起来,磨米粉做年糕。
古老的石磨"
咕呀,咕呀"
响着,缓慢重拙地,几乎是痛苦地。
那是地球在它的轴心上转动的声音……悠长的岁月的推移。
磨出米粉来,又春年糕,整整忙了一天。
到了晚上,他们把一张桌子搬到院子里来,板桌中心点着一支蜡烛,大家围着桌子站着。
金根两只手搏弄着一只火烫的大白球,有一只大西瓜大,他哈着腰,把球滚来滚去,滚得极快,唇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微笑,全神贯注地在那上面,仿佛他所做的是一种.最艰辛的石工,带有神秘意味的——女蜗炼石,或是原始民族祀神的雕刻。
他用心盘弄着那炽热的大石头,时而劈下一小块来,掷给下首的月香。
月香把那些小块一一搓成长条,纳入木制的模型里。
他从容得很,放了进去再捺两捺,小心地把边上抹平了,还要对着它端详一会,然后翻过来,在桌面上一拍,把年糕倒了出来,糕上就印上了梅花兰花的凸纹,桌上有一只旧洋铁罐,装着一罐胭脂水。
她用一支五板鹅毛扎成的小刷子蘸了胭脂水,在每一块年糕上随意地点三点,就成为三朵红梅,模糊地叠印在原有的凸凹花纹。
阿招闹着要由她来点梅花,她说也会点,但是桌子太高了,她够不着。
年糕终于全部做好了,搬到屋子里去,叠得高高地晾干它,大家忙着去数一共有多少条,计算着斤两,院子里冷清清的,一支红蜡烛点剩半截,照着那桌子上空空的,就剩下那只乌黑的洋铁罐,里面用水浸着一块棉花胭脂。
月香走过来把那块水淋淋的红色棉花捞了出来,在她的腮颊和眼皮上一阵乱擦,然后把手心按在脸上,把那红晕抹匀了。
"
不犯着白糟蹋了,"
她自言自语他说,很短促地笑了一声。
她把孩子也叫了来,给她也浓浓地抹上一脸胭脂。
那天晚上她们母女俩走来走去,都是两颊红艳异常,在灯光下看,似乎喜气洋洋的。
倒的确是一种新年的景象。
第十二章
天色还只有一点蒙蒙亮,村子里倒已经有许多人在那里杀猪了。
远远地听着,牠们那一声声尖锐凄厉的长鸣,就像有人在那里狂吹着生锈的警笛。
有猪的人家今天都杀猪,预备给军属送年礼。
在早晨九点钟左右,谭老大也把他的猪赶到门外的广场上。
村子中央有这样一个凹陷下去的广场,四周用砖石砌出高高的平台,台上筑着房子。
一概都是白粉墙的房尾,墙上被雨淋出一条条灰色的水痕,深一块浅一块,像凄凉的水墨画。
“别在外头杀,”
谭大娘跟出来叨叨着。
“还是在自己院子里好。
外头人多口杂,万一有不吉利的话说出来。
就快过年了。
也要图个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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