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说了地点,他依然坐着道:“五块钱咯!”
二小姐又打开皮包先取出两张十元法币来向他们晃了一晃,因道:“我没有零钱,二十块钱三部车子,要车子干净的。
哪个来拉我们去?”
作车夫的,却也少遇见这种主顾,连那个闲躺在车上看人的车夫在内共,有四五个车夫,拖着车子过来。
其中一个,直拉车子拖到二小姐面前,因笑道:“太太还加我们一块钱,要不要得?三七二十一,我们也好分。”
二小姐道:“因为没有零钱,我才出二十块钱坐三部车子,你拉不拉?”
面前几个车夫都连说着“就是吗”
,伸手作个要扯人的样子。
三人坐了车子,车夫自是特别卖力,拉得飞快。
那温公馆所在地,是一幢新建筑的西式楼房,楼下有一亩地大的花圃,铁栏杆门敞开着,汽车水泥跑道,直通到楼下门廊外,那里正停着一辆汽车。
西门太太一看这份排场,心里就想着,这年月住这样阔的房子的主人翁,不是银行界的,就是什么公司老板,这种朋友,于今认得两个,总是有益无损的事。
心里这样羡慕着,可是立时也起了另外一种感觉。
那个拉二小姐的车夫飞跑向前,二小姐说了一声就是这里,他便将车子拉进了大门,顺着水泥跑道在洋楼下停着。
其余两辆车子,自然是跟着。
二小姐下得车来,掏出两张十元钞票交给面前站的车夫道:“你们拿去分。”
西门太太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服,显然是比着二小姐落伍太多,到阔人家里去,是有点相形见绌的,她情不自禁地就退后了两步。
二小姐并未介意,径直地朝前走。
亚男居次,西门太太最后。
那里门房认得,有一位是和主妇由香港同机来的,便迎向前垂手立着。
二小姐道:“二奶奶在家吗?”
他答道:“在家,请进吧!”
大家转进屋子的门廊,横列的夹道,左角敞着两扇雕格白漆花门,那是大客厅,里面是中西合参的陈设,紫皮沙发,品字形的三套列着,紫檀雕花格子和紫檀的琴台,各陈设了大小的古董,屋角两架大穿衣镜,高过人。
在下江,这陈设也算不了什么,可是在抗战首都里,全是鼻子挤着眼睛的房屋,用的都是些粗糙木器,哪里见过这个?大家还没有坐下,一个穿着新阴丹士林长衫的少年女仆,鞠躬迎着说,请里面坐。
西门太太看她还穿着皮鞋,带着金戒指呢,把亚男比寒酸了。
心想,这人家好阔,未免放缓了步子。
可是向旁边穿衣镜里一看,有个妇人退退缩缩的样子,正是走在后面的自己,现着不大自然,便连忙振作起来。
转过了这大客厅,是一个小过道,便是这小过道里,也有紫檀雕花桌椅配着。
对过一个小些的客厅,远远望着,又是花红柳绿的,布置得非常繁华。
还没有仔细看去,却看到外面走廊上走来一个少妇,约莫三十岁,穿一身宝蓝海鹅绒的旗袍,却梳了个横爱丝髻,头发拢得溜光,在额角边斜插了一枝珍珠压发,真是光彩射人。
她笑嘻嘻地迎着人,倒不带什么高傲之气,等着二小姐介绍过这是西门博士夫人时,她是十分客气,伸手和西门太太握着,笑道:“久仰,久仰!”
二小姐介绍着这是温二奶奶,她们同机飞来的。
二奶奶笑道:“怎么说这话,在香港的时候,我们难道不认得吗?怎么一下乡去,就是这多久?其实有警报也不怕,我们家里有钢骨水泥的洞子,非常保险。
你不愿躲洞子,也不要紧,我们家里有几个人,总是临时下乡的,等到挂了球,坐我们的车子下乡去,从从容容地走,准来得及。”
她说时一面走,一面引客绕过走廊,踏了铺着厚地毯的扶梯,走上楼去。
一路上遇到衣服穿得整洁的丫头老妈子,她们全垂手站立在一边。
那一份儿规矩,却是在重庆很少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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