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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恩人。
他挽救了我的下半生,他帮我促成和明轩画社的合作,他为我出资办厂……
那年,我们去找岳先生集股,他借给我钱,认我做干女儿,我却不开心,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自古人情债难还。
欠债还钱,我知道他要的回报是什么——他只要我让出你。
一个于我有恩的人,一个濒死的父亲,我能拒绝他吗?
谢南邻来方家找我,我知道,我们聊天时,你就站在窗外偷听。
那句“我在方家是个外来人,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既然要走,就走得彻底,不要留下任何念想,去耽误你的余生。
可是直到站在船上,船将启动时,我才发现,情丝比水更难斩断。
我后悔了。
就让我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吧,来生我愿意结草衔环报答奶奶、岳先生和汀兰,但今生今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跳下了船,回到了徽州,向汀兰请罪,我做好了与她恩断义绝的准备,没想到她却只是告诉我,她早就看出来了。
早在我们离开徽州去上海那一年,“香雪帘栊”
里她为我们送别时,就已经看出来了。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憨顽的姑娘,没想到,其实她比你和我都聪慧。
我和她一起去了重庆。
在重庆,我重又进了澄心造纸厂工作,摸着那一张张纸,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我想,或许有一天,澄心厂生产的纸会辗转到你的手里,你用它写下家书,在家书里问,青青走了吗?到那时,我就亲自给你回一封信,告诉你,青青没有走,青青在等你回来。
可是我没有等到这封家书,等到的,只是一封从安徽辗转寄来的、你给汀兰的退婚书。
看到退婚书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出事了。
得知你在战地医院生死难料的那一瞬间,我就决定了,我要去找你。
还记得吗?那年你第一次带我去渔梁码头,新安江畔,我们看到客死异乡的人的灵柩回乡。
你对我说,徽州男儿,外出行商,客死异乡是常有的事。
徽州人,女儿能和丈夫长相厮守是福气,男儿能死在家乡是运气。
你还说,不知道你将来会死在哪里。
我知道,青山埋骨、马革裹尸是战士的宿命,可我绝不能让你客死异乡,就算你死在他乡,我也要为你掌灯照路,带你回家。
我要去见你,如果你活着,就和你拜天地高堂;如果你死了,就带你魂归故乡。
可是没想到,我竟然连见你最后一面都不能。
我将死在这昏暗阴冷的客栈里,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不能带你回家了。
那么,就让我在家里等你吧。
戏台边的那棵杏树,应该结果了吧?等会儿汀兰回来了,我就拜托她,让她把我带回徽州,埋在那棵树下。
无论你是生是死,我相信,那棵树也是你魂梦所系。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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