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殊的独子和儿媳早逝,他这一撒手,身后只留下宁棋酒这么个孤女,确实不适合收留外男借宿。
鱼郦借口腿酸,抱着手炉起身来看,那几位男子气度温儒,举止清雅,结伴自灵堂出来,皆面带悲戚。
跟在最末的那个,十分好奇地环顾,与鱼郦目光相撞,还微笑着敛袖朝她作揖。
鱼郦觉得胸口有些闷,喘息艰难。
嵇其羽出来送他们,一转身瞧见鱼郦,道:“天气寒冷,臣领娘子去后院歇息吧。”
鱼郦紧掐着那缠丝铜手炉,指甲扭曲而未察觉,她装出随意地问:“他们是谁呀?怎得未穿官袍。”
嵇其羽道:“他们都是宁相国的徒弟,相国生前曾向官家提及,要荐几个忠厚可靠的学生来朝辅佐官家。”
鱼郦默了片刻,颔首:“老相国真是为官家操碎了心。”
他们一直在宁府留到下午,宁棋酒亲自送他们出来,她粉黛未施,面容苍白寥落,连赵璟都忍不住驻足安慰她。
宁棋酒眼中含泪,姿态柔软:“翁翁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官家,官家若想翁翁安心,一定要多加保重。
至于棋酒,我自幼失恃失怙,已习惯了自立,官家不必担心。”
她越是这样说,赵璟越觉她一个孤女可怜,再想起老师生前呕心沥血对他所做的安排,倍感愧疚。
他道:“老师虽不在了,但还是有朕,还有谭裕,我们系出同门,自当互相照应,你若有什么要求,尽可向朕提出来。”
宁棋酒拂身:“谢谢官家。”
她抬眸看向鱼郦,面色温和,柔善可亲:“数日不见,萧娘子愈发羸弱,劳您走这一趟,棋酒代翁翁感恩戴德。”
鱼郦道:“宁姑娘不要客气。”
赵璟挽过鱼郦的手,也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生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鱼郦明显感觉到赵璟说完这句话,宁棋酒暗咬了咬牙,但随即那泪水便似断了线的珠子,泣涕零落:“棋酒如今最怕天黑,天黑了这宅邸里静悄悄的。”
嵇其羽抿唇看向赵璟,赵璟怔了一下,道:“你若是觉得寂寞,多进宫陪陪母后,朕记得在襄州时,她还是挺喜欢你的。”
谭裕像个愣头青,也冲宁棋酒道:“要不你晚上来我家吧,我让你嫂子多炒几个菜。”
宁棋酒望着赵璟,所有的柔弱、哀戚若流沙褪去,秀眸中藏着什么,柔婉可人:“不必了,我总要试着习惯夜晚。”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赵璟起驾回宫,嵇其羽骑马跟这马车,冲车窗里的赵璟道:“官家,臣总觉得宁姑娘有些奇怪。”
赵璟单手举了道奏疏在看,另一只手摸向鱼郦,淡淡道:“你如今倒是出息了,会看姑娘了,朕瞧你们年岁相当,品貌还算般配,不如成段佳话。”
嵇其羽握缰的手颤了颤,呵呵笑道:“哪里就般配了?臣就是榆木庸才,怎敢匹配襄州有名的才女。
棋酒姑娘也看不上臣啊。”
赵璟斜乜了他一眼,把窗帷放下。
他歪头看向鱼郦,见她靠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有些失望,但想起宁棋酒的话,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脂粉都掩盖不住的憔悴疲惫,他问:“你晚上睡不好吗?”
鱼郦早就熬过了梦魇连连的时候,只是有赵璟在,她鲜少有睡沉的时候,好几夜盯着穹顶,彻夜不眠。
她也不知有什么该担忧,只觉如悬在崖上,时时都有可能坠落,摔得满地碎骨,不得往生。
这种念头,在今天更加强烈了。
但面对赵璟时,她仍是一片风轻:“睡得不好,大约是殿里的熏香太浓了。”
她只是随口找了个托词,谁知回去,赵璟立即就让内侍省把龙涎香撤了,往后殿中的香彖只燃清淡的干花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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