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明川喝橙汁,用手指挖榴莲蛋糕吃,一口蛋糕,一口剩下的那半颗茶叶蛋。
他吃了会儿,和图春说:“你不吃榴莲?那没办法,我吃的。”
图春笑笑,他吃剩下的那个包子,也把它一掰为二,他拱了下仇明川,仇明川把里头的肉馅一口咬走。
包子皮温温的,图春就着冰水,慢慢地吃。
他和仇明川齐齐望着幕布。
意大利语的电影,英文字幕,图春听不懂,又是半道开始看,只好专注地看字幕。
工作室里没有椅子,他站了会儿,脚酸腿胀,就靠着桌子半倚半站着了,仇明川直接坐到了桌上,把蛋糕放在腿上,他突然说话,很小声地问图春:“你看过这个吗?”
图春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很喜欢看电影?”
仇明川舔了舔手指,在衣服上擦手,笑着说:“我不是喜欢看电影,只是喜欢逃避现实。”
他大约是吃饱了,把蛋糕放回了冰箱,喝完杯里的橙汁,猛吸了几口烟,在一块木头调色盘上掐灭了烟屁股,抓了条脏兮兮的围裙穿上,那围裙的口袋里插着不少精巧的小铲子,小刀,他走到那尊三米来高的灰模前,先调整了下落地灯的光线,直到那光束集中在灰模的顶部了,他才爬上竖在雕塑旁的一架梯子。
他坐在梯子上抚摸那深灰色的雕像。
图春看不清雕像的细节,说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它像是有人脸,有人形的一个人,正捂住半边脸孔,沉思着什么,又像一块饱经风雨的顽石。
图春好奇问:“这是人像吗?”
仇明川说:“对啊,我的像啊。”
言罢,他扭头冲图春比了个捂住右半边脸的样子,左眼微微闭起来,还问:“像吗?”
图春摇头,如果这雕像真是一个人,那这个人未免太丑陋,露在外面的眼球爆凸,蒜头鼻子,鼻孔硕大,一对厚嘴唇好像永远合不拢,他的口气可能都是恼人的,头发也很稀疏,手臂细瘦,像孩童,身躯倒是成人的身躯了,光着,有些鸡胸。
一点都不像仇明川,倒像钟楼怪人。
仇明川转了回去,从那雕像的眼窝里抠了点泥巴下来,拍在他耳后,他揉着,捻着,轻推慢摩,说道:“我会被人搬去一座公园,一直看着他们。”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别处:“一直看着你们。”
图春默默喝水,没有响,幕布上忽然出现一对裸露的乳房,浑圆饱满,一个小男孩儿落荒而逃。
仇明川大笑,从嘴里拿开香烟,抖落烟灰,说:“还是要热爱生活,你看,生活随时都会给你一对巨乳,美不死你。”
但生活也会随时给你一场死亡。
电影里,男孩儿的母亲死了。
正是哀伤的时候,电影里的人物都好似游魂,工作室里冷得骇人,好像也充斥着死魂灵,桌上的一只手机兀地乱震,乱响。
图春和仇明川说:“你的电话。”
“谁打来的?你看看。”
图春拿起来看:“没有备注。”
仇明川耸了下肩:“那大概是卖楼盘的,不用管,帮我挂了。”
他吃香烟,静静地看了会儿电影,又静静地把捂住脸的男人的脖子造得更细,更脆弱。
男人的脖子成了牙签似的一根,好像随时都会因为承受不住他大脑袋的重量而断裂,所以他不得不用手托住脸,遮住脸。
他太丑了,丑得不堪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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