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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川一度说不出话来,靳嵘慌忙跑过来迎他,去落星湖清洗过又连夜出谷去马车上换衣服的男人努力装出无事的样子,但他瞒不过斐川,新换的衣衫被斐川用发抖双手扯开,蓄意散下的长发也被他撩起,胸口和额角的血痕都只是勉强干涸。
“我…我自己磕得,撞树了,小斐,我撞树了,然后你这有狼,我不小心招惹……”
拙劣的借口并不能说服斐川,靳嵘无可奈何的将他小心抱起,揣着他骨肉的斐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胆小怯懦的少年了,但他每每哭起来总是让他肝肠寸断。
“走…靳嵘……走…我没事,他不能…我不让…我不让,不能……师父也不行,他不能欺负你…..不能……”
第34章
斐川十七岁与靳嵘相遇,四年多的光阴悠悠而逝,靳嵘几乎从未违背过他的意思,无论大事小情,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靳嵘极少有做不到的时候,他有孕后就更是如此,吃穿用度,起居琐事,只要他跟靳嵘要,再稀奇精巧的物件靳嵘都会为他寻来。
唯有离开万花谷这件事情是靳嵘不能由着他性子来的,斐川与闻徵疏离靳嵘早早料到,他虽在长安置办了宅院,但斐川刚刚勉强退烧,真那样折腾着再回长安,受罪的还是斐川。
靳嵘心里也十分清楚,闻徵论医术即便是放眼整个万花谷也是个中翘楚,比外头的大夫高明了不知多少倍,闻徵既然能气急败坏的对他动武就代表斐川的情况远没有看上去那幺风平浪静,越是孕期到后就越要小心,他不敢托大半分,唯恐斐川再遭一次罪。
斐川性子极倔,他只是看着稚嫩娇弱,骨子里的倔劲认真起来怕是比靳嵘还要多几分,靳嵘只能先抱起他耐心的哄着,斐川病中体弱精力跟不上,退烧的药物也还没褪去药性,他偎在靳嵘怀里没过一会就昏昏沉沉的没了意识,睡熟前还喃喃着要离开这去长安。
靳嵘不会带他离开,却也不会让他再受半点委屈,闻徵大可以恼他骂他,或是像昨晚那样再动手他也无所谓,他敬闻徵是斐川的师长,对斐川有养育之恩,所以他完全可以一忍再忍,按道理讲闻徵与他同龄,他却心甘情愿与这个古怪眼盲的万花差出一辈,他甚至都可以用对待前辈的礼数去对待闻徵,但他唯独不能容忍闻徵欺负斐川。
靳嵘明白他怀中的青年有些任性别扭,怀了孩子情绪起伏大,有些时候他也觉得斐川有些过分闹人,可他始终生不出半点气恼,他每时每刻都记得斐川为他受过的那些罪。
孩子刚开始发育蹬腿的时候斐川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等到肚子再大一些压迫了膀胱,斐川每晚至少要起三次夜,有时候太困倦了醒不过来还会尿床,斐川本就皮肉敏感,他若处理的晚了,尿液浸着腿根时间一长,第二天就是一片红疙瘩。
他记着斐川这几年里轻功突飞猛进,一窜上天就俊逸洒脱的像是只鸟,璞玉天成的少年人蜕变成光彩夺目的人中龙凤,斐川野起来的时候头发会散开,乌发如瀑眉眼似画,山水之间身形辗转腾挪,墨色靴底一踩树梢就能跃出数尺之远,再一眨眼时斐川便轻轻松松的掠下高处落进他怀里,手里有时拿着野花野草,有时则拎着几颗鸟蛋。
等孩子降生之后,斐川可能就再也飞不起来了,他的骨骼终究与女性不同,孩子从畸形的器官里挣扎而出,斐川的骨盆胯骨皆会受损,连腰椎都不能幸免,他所迷恋的那只墨色鸟雀可能再也不能翱翔天际。
他曾带着斐川去了小时候长大的草原,他母亲早亡,按照部族里的规矩,尸体不葬不埋,任凭狼与秃鹫尽数食去,也算是回归尘土,他的部族只剩下很少的族人,大都跟外面的人通婚融合,斐川好奇的学着他们的族语,和几个族人们聊熟了才知道靳嵘的部族是以多子多女为荣,像他这样不惑之年还没成家立业的可能亘古至今就他一个。
靳嵘很清楚斐川为他牺牲了多少,他已经快四十岁,正常的同龄人中大都儿女双全,即使是那些身在恶人谷中的同袍,十个里至少有六个娶妻生娃,再不济的也早早的有了个能传衣钵的小徒弟,唯有他膝下空空荡荡,斐川要给他续个后,学不学武接不接枪都不重要,斐川只是想给他延续香火。
靳嵘在某种意义上是个自私的人,他对斐川爱不同于他以往的为人处世,他从不计较琐事,与旁人的恩仇他也不会在乎,唯独与斐川有关的事他从不会得过且过,无论是非对错,任何与斐川有过争执冲突的人他绝不会放过,若是斐川也有错他会放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细细来谈,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无条件的护佑斐川。
靳嵘永远无法释怀他们当年失去的孩子,他对斐川始终是心怀愧疚与歉意的,他想让斐川无忧无虑的长大,哪怕是做个无法无天的小祸患,他宁愿为斐川收拾一个又一个烂摊子,而事实上斐川懂事明理,和他私底下会使些小性子,但只要牵扯到阵营之事,斐川从不会给他拖后腿。
他也明白斐川为他所牺牲的事情与闻徵无关,他想让别人和他一样无条件纵容着斐川,于理而言并不合适,更何况闻徵还是斐川的长辈,但于情来讲他要闻徵必须如此,斐川是他放在心尖上宠的人,他麾下每一个人无论战功多少阶职如何都要敬着斐川,他不管这些兄弟同袍心里服气与否,他只要斐川在他羽翼之下好好生活,不受半点委屈。
靳嵘本想在万花谷里另找一个住处,他有些故友与万花弟子交情,想换个住处不是难事,闻徵懒得跟他交谈却罕见的退让一步给他们腾出了地方,靳嵘对此倒是始料未及,闻徵不愿跟他说半个字,只是带上自己的药箱去了本是拿来存放药材的小屋住。
谷中吃食没有外面那幺多样,闻徵口味清淡,他目盲做饭不方便,院里虽有灶台也不常用,往日里都是别的同门来给他送些饭食,靳嵘本不在乎饭菜好坏,只是不能亏到斐川,他能做些家常菜式,煮粥煮面这类简单些的东西都能应对,闻徵对此嗤之以鼻,靳嵘弄了些面粉自己和好来擀,一指宽窄的面条是斐川最喜欢的宽度,他忙活到傍晚煮好一碗端去房里,不过一刻的功夫就只剩个空碗。
斐川的床上睡不开两个人,靳嵘寻了些被褥想打地铺,斐川坐在床边扶着肚子非要让他跟自己在床上挤着睡,自打靳嵘在黑龙沼受过伤之后斐川简直把他当成了走路都会摔跤的小娃娃,少喝水会念叨他,沾点酒也会不乐意,要是哪天他嫌麻烦裸着上身去外头洗漱冲头了,斐川能张牙舞爪的往他肩上啃出一溜整整齐齐的牙印。
靳嵘蹲在床边柔声试图跟他讲理,闻徵踹开房门的动作绝对不算轻,摞在一起叠好的几床被褥足够隔断地上的阴凉,斐川身子一僵满脸愕然,靳嵘还好一些,至少知道起身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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