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数十年的画面与音容倏地重叠了起来。
那个清雅知礼的女子似是又在她面前,款款施了一礼,感谢她的慷慨收留。
回想起过往,江鸢禁不住怀念地笑了,“沈是她师父的姓,湄山沈氏一脉,世代隐居为医,她是师父名下,最受宠的第七个小徒弟。”
“就连好些年前,江南发的那场疫病,她也有幸随师父去救了不少人。
哎呀,我那时总想着,她这样心地好的菩萨,合该也要长命百岁才是啊,你说?”
她看向沈青棠,带着笑的泪眼霎时绷不住了,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处,在寻着慰藉的同时,也在感念着那个再也回不来的薄命女子。
沈七,湄山名扬万里的沈大夫。
是沈青棠的娘亲,也是江鸢的挚友。
……
两人的伤痛被掩在内室的门扉中,而与此同时,在距秦府不远的一处高楼上,一只白鸽昂然挺立在栏杆边,魏珩坐在案桌旁,沉着面色,手中展着一张才刚收到的字条:
未时苏醒,江夫人入内叙谈。
他眼下带着一夜未眠的乌青,桌案的边上还四散摆着无数翻成卷的字条,诸如:
子时高热未退,江夫人照看不离,秦少爷候外守夜。
丑时腹痛难忍,下血多剧,睡不安稳。
寅时冷汗涔涔,腹痛稍缓,进了几口药汤。
卯时高热渐退,睡态安和。
辰时睡得深沉,无有异样,秦少爷得知,亦放心去休息。
巳时依旧沉睡,无有异样。
……
每隔一个时辰,秦府的暗线便会递来讯息。
昨夜沈青棠经历了怎样的煎熬,魏珩便在这处能望见秦府的高楼上,守着讯息,心急难安地同她捱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时辰,直至如今。
可醒了他又能如何?魏珩丢了字条,有些疲累不堪地扶额阖上了眼。
秦府上下皆对她关怀备至,昨晚得知她高热不退时,他急得险些就要破门而入了。
可秦府彻夜周到的照看,又让他隐隐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来,以至只能在这不为人知的阁楼上,密切注视,望而却步。
这种难言的烦郁,和压在心头的妒忌,交织着担心和忧急,整整折磨了他一个晚上。
偏生随着日头的下移,还有一把把火添上来,直烧得他心中烦躁更甚。
申时无有胃口,秦少爷手端粥菜叩门,哄劝着进了食。
酉时小憩醒来,同秦少爷隔门闲谈了许久。
戌时入睡,秦少爷于庭中安造秋千。
……
夜已暗沉得如死寂,可这一字字一句句,却深深刺痛了魏珩的眼帘,搅得他无法安睡,气闷得揉起字条丢到了地上。
他越是知道秦颂对她的好,知道秦家对她的好,心中便越有一股妒忌欲和挫败感在作祟。
只因他身处森凉薄情的魏府,有着棘手难缠的家庭背景,有着四方树敌的官场关系,还会屡屡惹得她伤心落泪。
没有一处比得过人。
魏珩暗下目光,烦躁地一把攥起了拳,嘎吱作响。
明眼人皆能看得出来,相较于他,谁待她要更好,她待在哪里过得会更舒心快乐。
那他还待在这做什么呢,人家打理得妥妥当当,他还有什么忙可插手呢?
总不可能是因为,明日是她的及笄之日,他一直惦念在心里,所以还不愿意这么提早便走吧?
魏珩忽觉有些好笑,可默然半晌,这份笑意又暗下去了,他呼吸微滞,胸中堵得厉害,不经意间抬眼看着窗外的残月,忽然隐约有种心口泛疼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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