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竟然是?为了?将这件事告诉我。”
落薇在他怀中?痛哭,“他告诉我,是?他们对不?起我、对不?起阿霏,叫我不?要愧疚……倘若能涤清朝野,重见河清海晏的一日,他们无论在天上还是?在人间?,都会心满意足的。”
他们在甲板上坐了许久,直至一轮明月升至正空。
落薇哭得有些累了?,在他怀中?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两个人在夜风中?说了?许多话。
叶亭宴同她讲了自己的羁旅遭逢,他在幽州养好伤后,先下了?江南,出手?整顿了?江南官场,又顺着江南往更南处去,在路上遭遇过山洪、地动,还见过一次天狗食月……
讲百姓靠天吃饭,春日祈雨、隆冬祈雪,逢灾逢旱便过得苦不堪言,甚至易子而食。
偏生那里地处偏僻,官吏横行,有人跋涉千里往京都告状,连城门都未能进去。
他拜访了?各地诸侯世家,为官吏出主意修堤坝、带着被强占土地的民众去应天府击鼓鸣冤,用了?三年?时间?,深深地投入到这片土地中?去。
预备回京之前,他终于?回了?幽州,拜见燕老将军,燕老将军得知他没死时哭得涕泗横流,问他为何不?早些来见自己。
那时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猜忌和恐惧始终是他的心魔。
落薇也认真告诉了?他这些年?来的布置,说她?在春祭时与民亲耕,遣燕家出京时亲自在高台上为将士们斟酒,压着宋澜和玉秋实的明争暗斗……他亲历过的事情,她?似乎也在奏折中?读过,有几封还亲自写了?批复。
说完这些,又说起年?少,落薇想起初次见叶家扶灵进京的三位公子,对三公子没有什么印象,倒记得宋瑶风红着脸送了?长公子——那位年轻英武的少将军——一枝月季花。
叶亭宴则想起她和他的父母亲一同夜宴,宋淇偷了?太?子册封时的顶冠,被宋瑶风追着打了一顿;大哥从边疆上表贺太?子受册,随信捎来他幼时最爱吃的鲜花糕。
老去逢春如病酒,如?今故人一半飘零,一半凋谢。
落薇见他伤神,抬头看向天际那一轮月。
从前的许多个夜晚,她?仰头看月,都不?曾想过还有与他“天涯共此时”
的一刻。
同样一轮月下,宋澜提着手?中?染血的剑,颓然跪在乾方殿中?,抬头去看那尊被他摆在殿檐之上的神像。
神像巍峨,低垂眼睛注视着他和他脚边内侍的尸体,不?知是?悲悯还是?嘲讽。
成慧太?后站在他的身后,眼见伺候自己多年的内侍被杀,面上却毫无动容,只是?念了?一句佛。
此时,她?再不?见从前的疯癫之色,甚至露出一个诡异笑容:“子澜,吾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罢。”
乾方殿门外便是?禁宫深深的夜晚,常照沿着红墙,穿过黑暗静默的小道出宫。
皇后被幽禁之后,宫禁顺着皇帝的心意?,不?再如?从前一般森严,宫门竟然此时还大开着,台谏二院因着那些血淋淋的前车之鉴,等闲再不?敢置喙一句。
他掀起马车车帘向外看去,月光在他面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身侧跟随的侍从凑过来,低声道:“宫中派去往南追捕的人,真的要撤回来么?”
常照便冷笑一声:“追也追不上的,做个样子便罢了?,留着他们也好,他越是?因此心力交瘁,越是?愚蠢。”
侍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那位借了三公子的身份,又能与皇后合谋,想来旧主应该是?……”
常照沉默片刻:“他都死?了?,他们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再说,他们与宋澜有何不?同,这些虚情假意的皇家人,总归都是?一样的。”
马车路过沉默的巷口,巷口深处的许多人家中?,有一盏灯还没有熄。
许澹坐在那盏灯下,心烦意?乱地写着一封长奏折,写着写着他忽然十分激愤,颤着手书了半句屈子的“举世混浊”
,未写完便觉得不?妥,只得将它扔到角落。
角落中已攒了他十几封折子,有些不?曾送出去,有些是?被退回来的。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清凌凌地问他:“许大人,你心中?的藏书楼建在何处?”
花窗没关,于?是?那声音飘出窗棂远去了。
声音顺流而下,一路行至大河下游的金陵城中。
周楚吟正拉着周雪初训话,忽而听见柏森森一声兴奋的“原来如?此”
,他顾不?得穿鞋,便从堆满医典的里屋跑出,大喊一声:“我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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