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低头打量着那个孩子,冷笑了一声:“小小年纪,居然敢杀人?胆子不小嘛!”
那孩子坐在地上,瘦骨嶙峋,满脸脏污,看不出是男还是女,瞪着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看着她,一瞬不瞬,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宛如负隅顽抗的小兽。
腿被重重的铁器压住了,不停有血渗出来,细小的手臂却牢牢地抱着一个被破布裹着的大酒瓮,似乎用尽了力气想把它抱起来,却终究未能如愿。
“咦?”
那一瞬间,朱颜惊呼了起来,“是你?”
听到她的声音,那个孩子也看向了她,湛碧色的眸子闪了一下,似乎也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并没有认出她来,便漠然扭过头去,自顾自地站起来,吃力地拖着那个酒瓮想往路边挪去。
“喂!你……”
朱颜愣了一下,明白了过来——是的,那一天,她临走时顺手消除了这个孩子的记忆,难怪此刻他完全不记得。
怎么又遇到这个小家伙了啊?简直是阴魂不散!
她心里嘀咕了一声,只见那个孩子抱着酒瓮刚挪了一尺,“哗啦”
一声响,怀里的酒瓮顿时四分五裂!那个酒瓮在车翻了之后摔下来,磕在了地上,已经有了裂纹,此刻一挪动,顿时便碎裂成了一片一片。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齐齐往后退了一步,面露恐惧——因为酒瓮裂开后,里面居然露出了人的肢体!
残缺的、伤痕累累的,遍布疤痕,触目惊心,几乎只是一个蠕动的肉块,而不是活人。
那个肉块从破裂的酒瓮里滚落出来,在地上翻滚,止不住去势,将酒瓮外面包着的破布扯开。
什么?难道是个藏尸罐?
“天哪!”
看到破碎的酒瓮里居然滚出了一个没有四肢的女人,周围的商队发出了惊呼,看向了货主,“人瓮!你这辆车上居然有个人瓮?”
那个货主一看事情闹大了,无法掩饰,赶忙轻手轻脚走回了自己的马旁,正要翻身上马,其他商队的人一声怒喝,立刻扑上去把他横着拖下了马:“下来!杀了人,还敢跑?!”
“我没有!我没有!"
货主撞天叫屈,“不是我干的!”
众人厉叱:“人瓮都在你的货车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货主拼命辩解:“天地良心!不是我把她做成人瓮的啊!我有这么暴殄天物吗?那可是个女鲛人!”
“女鲛人?”
众人更加不信,"
西荒哪里会有女鲛人!”
朱颜没有理会这边的吵闹,当酒瓮裂开的那一瞬间,她听到那个孩子喊了一声“阿娘”
,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抱住了那个肉块,将酒瓮里女人软垂的头颈托了起来。
那一刻,看清楚了来人,朱颜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的,那个罐子里的,果然是鱼姬!是那个被关在苏萨哈鲁地窖里的鱼姬!这一对母子,居然并没有死在大漠的严冬里,反而在两个多月之后,行走了上千里地,辗转流落到了这里,又和她相遇了!
那一瞬,朱颜心里一惊,只觉得有些后悔。
是的,如果不是她火烧眉毛一样非要赶着进城,呵斥开路,马车就不会翻,人瓮就不会被摔到地上,鱼姬说不定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她怯怯地看了那个孩子一眼,带着心虛和自责。
然而那个鲛人孩子压根没有看她,只是拼命地抱着酒瓮里的母亲,用布裹住她裸露出来的身体。
那边,其他商队的人已经将货主扣住,按倒在地上。
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商人围着他,厉叱:“你倒是胆大!连人瓮都敢做?自从北冕帝发布诏书之后,在云荒,做人瓮已经是犯法的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不关我的事啊!”
那个货主吓得脸色苍白,立刻对着朱颜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禀告郡主,这,这个人瓮和孩子,是小的从赤水边上捡回来的!这鲛人小孩背着一个女鲛人,小的看他们两人可怜,扔在那儿估计挺不过两天就要死了,便顺路带了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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