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宜觉得既到了这一步,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长白山近在眼前,一勾手就能够着,这会儿刀山火海都阻挡不了她。
她这一路走来,尽是且走且看,能活多久命里有定数,横竖是这样了,没准死了倒超生了。
她笑道:“我就是想跟您一块儿出门看看,没琢磨那许多。”
他略蹙了蹙眉,“既然横了心要去,同我直说就是了,何苦这样?”
定宜闷头嘀咕:“我不是不好意思死皮赖脸嘛,和您提几回您都不答应,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她腾挪到王爷身边,他似乎不太高兴,眼里的金圈儿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她挠挠头皮说,“您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实在冷就捂着,不让它们露头就行了。
那么点儿小的玩意儿,我暖着它们,冻不死的。”
罢了,法子靠人想,现在懊恼也迟了。
可是……似乎哪里不大对劲,自己救了他两回,看见他就觉得麻烦事来了,弄得现在养成了习惯,习惯准备替他善后,这是什么毛病?再瞧他一眼,他满脸谄媚的表情,眨着两只大眼睛,那瞳仁儿乌黑明亮,像他兽园里圈养的鹿。
弘策长出一口气,调开了视线,“你瞧我这地方景致怎么样?”
“好啊,城里见不着这么大片竹林,您养竹子养得真好。”
她抬手往远处一指,“要在那儿建个屋子更好,不要山墙,就盖个八角攒尖顶,大红抱柱绿琉璃瓦,八面放金丝垂帘。
晚上您住在里头,能听见虫在您身边叫,那才逍遥呢!”
他认真想了想:“虫鸣我是听不见的,不过蚊子倒可以喂饱。”
定宜一怔,居然忘了这茬,不小心戳到人家痛肋了吧?她有点慌,“我一时没过脑子,说秃噜了……”
他并不介意,很多人经常会忘记,要是样样放在心上,日子也没法过了。
他站起身,背手朝她指的那个方向看,喃喃道:“我曾经是有这想法,打算建个楼,接我额涅过府奉养,好让她在那里消夏。
可惜后来没成,因为太妃们自有御赐的地方安享天年,我这儿再张罗也是多余。”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帝王家也一样。
以前的惯例是老皇上一死,后宫有儿子的嫔妃都随子移宫了,只有那些无儿无女的才另辟园子安置。
现在碍着太上皇是逊位,他老人家还健在呢,自然不能按照老例儿办——人活着就树倒猢狲散了,成什么体统?
定宜安慰他,“那不要紧的,您去请安就见着贵太妃了,不过费些周章,常往那头跑跑罢了。
我跟您没法比,爹妈都不在了,想他们的时候只能坐在院子里看天上星。”
他的目光静静从他脸上流淌过去,他是父母双亡,自己相较,其实强不了多少。
“宫里讲究易子而养,阿哥落地就让奶妈抱走,送到养母身边,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母亲千秋,才能见上一面。
生母和孩子不亲厚,很疏远,比方一块儿吃饭,看你哪儿做得不好,咳嗽一声,你就得放下筷子站起来听数落。”
定宜越听越觉得他不容易,“那为什么还想着接来呢?您和您养母亲不亲?”
他依旧摇头,“我养母有自己的格格要照料,待我隔着一层。
小时候缺憾,长大了总想着要弥补,只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也许生来六亲无缘吧。”
他侧过头去,不打算继续交谈了。
和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人说得太多,不小心成了碎嘴,叫人一眼看穿,有什么意思。
定宜也曾在宅门里生活过,记忆中和奶妈亲,和看妈亲,管生母不叫妈,只能叫太太,这种遗憾她有体会。
“王爷信命吗?”
她舔着唇讪讪一笑,眼睛在他袖口打转,“我会看手相,和父母缘浅都是过去的事了,无碍的,您往后还有自己的小日子呢!
您要信得过我,我给您……看看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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