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宜稳住了声气儿问,“上妙峰山得去四天,这么热的气候,住哪儿呀?吃呢?吃怎么打发?”
乌长庚夹菜,看见一根肉丝儿,往她碗里拨一拨,慢吞吞道:“我告了几天假,今儿就走。
外头车都预备好了,关城门前出去,夜里赶路凉快。
后半夜找个地方搭席棚,哪儿住不是住啊。
吃呢,道上有舍粥的,有舍馒头的,你要消暑,还有绿豆汤候着你呢!”
说完了拿筷头指点他们俩,“我不在,都给我踏踏实实的,不许惹祸。
夏至你是师哥,带好小树伺候好差事,出了岔子唯你是问,知道吗?”
这位师父当得不容易,两个徒弟都是十来岁到他身边,擎小儿带大的,他等于是半个妈。
别看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细致起来也了得。
不光细致还护犊子,谁敢惹他徒弟,他能和你玩儿命。
定宜和夏至有时候嫌他絮叨,可心里也装着他,千叮咛万嘱咐,“您别操心我们,自个儿在外悠着点儿。
大日头底下不能跑,今年特别的热,回头走趟会,撂下了,那可不成。”
“死不了。”
他搁下筷子,听见外头有人招呼,从墙上摘了草帽戴上,肩上挎好了那个泥黄的褡裢,这就出门去了。
两个徒弟送到门外,一看好家伙,大板车首尾相接,前面栓了四头走骡,车上坐满男女老少,看见乌长庚都给他让座儿。
他是会头,坐最前面以便发号施令。
都安顿好,赶车的鞭子一扬,“嘚儿”
一声,车就出了同福夹道。
紧箍咒卸了,师兄弟俩那叫一个高兴。
赶紧的回去收拾,碗也不洗了,都搁在桶里浸着。
拿上一绞绳子,再揣上一块下了蒙汗药的肉,趁着天没黑,走街串巷物色好狗,等入夜就下手。
大英和以前不一样,历朝历代都有宵禁的,大英没有。
内外城门落了闩,只要不出城,内廓随意溜达。
京里庙会多,像现在的天儿,大太阳底下不敢摆摊儿,都瞅准了晚上出门挣嚼谷。
天桥那片啊,还有日坛那块都不闲着,一到傍晚,什么人都出来了,狼一群狗一伙的。
有开场子摔跤的、有卖花生米豆汁儿的、还有卖香卖鸟儿的……只有你想不着,没有买不到。
定宜跟着夏至在外晃悠,这个胡同窜到那个胡同,狗叫倒是听见了,好几家都拴着,也不好打主意。
走着走着乏了,先头满心的热乎气也散完了,懒散说:“师哥,咱们找个茶棚歇歇脚吧。
要碗茶,再听段大鼓书,听完家去得了。”
夏至不信邪,“肉搁到明天该臭了,今晚非喂出去不可。”
这股子拧劲儿!
没辙啊,跟着走吧,这儿瞅瞅那儿看看,从日坛那片过,街面上颠勺呢,铁锅扣得当当乱响。
耐着性子往芳草地,刚拐过弯来,看见一家炒肝店外的门墩儿旁蹲了条狗,那狗精瘦,四条腿又细又长。
天儿热嘛,吭哧吭哧喘气,张个嘴吐个舌头,一头流着哈喇子,一头死死盯人看,真没见过这么满脸凶相的狗。
定宜有点怕,“这什么玩意儿啊,哮天犬的本家儿?”
夏至却异常兴奋,“嘿,运势不错,遇见上等货了!
这是滑条【山东细犬】啊,逮兔子的行家。
脖子上没拴狗链,说不定是谁家走丢的,便宜爷了!”
话一说完,不等合计就把肉丢了出去,找个地方猫好,只等狗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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