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细听,嗬,不是的。
回想过去这段时间,上值没工夫见面,休沐的时候碍于长辈训诫,不敢随便离家。
前两天好容易相约吃席,结果刚吃个开头,后面来一大群凑热闹的,两个人又不能独处。
算来算去,也就下值的路上偶尔凑到一起,能有那么两盏茶的闲暇,对于正相爱的人来说,时间总不够用,实在太匆促。
今晚他要能来倒不错,从从容容说会儿话,用不着紧赶慢赶的了。
烛火跳动,灯芯有点儿偏了,一面的蜡烛烧出个缺口来,簌簌往下流蜡。
她揭了罩子拿铜针拨了拨,盘儿里没有凝固的蜡油捏成一个疙瘩,按在决堤的地方。
拿剪子剪去一截灯芯,光就稳定下来,不再胡乱闪烁了。
她转身把剪子收进抽屉里,不经意看见案头上的菱花镜,忽然想起是不是应该打扮打扮。
她寻常素面朝天,从来想不起涂脂抹粉,这样不对。
以前没有喜欢的人,打扮了也没谁瞧。
如今有了容实,她爱听他夸一夸,说妹妹今儿太漂亮了,天仙似的。
她一想起这个就高兴。
忙篦头,篦子上蘸一点头油,把那些散乱的头发约起来。
找扁方梳个小两把,戴上他送的紫玉簪子,一朵含苞的玉兰在髻上开出花,恍惚能闻着香似的。
再找粉,匀匀地扑上一层,眉毛倒是不用描的,不描都黑得像偃月刀呢。
上回纽一顿送她的胭脂还在,小瓷盒里装着樱桃大的一撮,据说耗费两斤花瓣才制成的。
她探出小指点上一点儿,压在唇瓣上,再抿一抿,气色顿时好起来了。
镜子里照了又照,确实和平时不一样,女孩儿还是应该打扮打扮的。
正臭美呢,院里忽然响起敲门声来,她心头一蹦,细听动静,人是往她值房来了,不过不是容实,是看门的苏拉,尖声尖气儿在窗口通禀:“小佟大人,冯寿山打发人传话来了,说老佛爷突犯了心疼病,要上太医院请人瞧病。”
这是大事,他们这些内务府官员上夜,提防的也就是这个。
她应声出门,忙挑灯往慈宁宫去,乾东五所的太医已经到了,请了迎枕跪在炕前把脉,只说老佛爷气堵了心,多活动活动筋骨就是了,没什么大碍。
颂银转头问冯寿山,“给养心殿传话没有?”
冯寿山说已经着人去了,料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来的。
她点点头,看皇太后神色,见她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哪是什么心疼病,分明因为娇儿子今儿大婚,自己去不了,有意给皇帝发发难,好让豫亲王明天就进宫来瞧她。
作为皇帝呢,听说太后病了势必要来问安的。
廊下太监高呼一声“皇上驾到”
,殿里顿时跪倒一大片。
颂银在一旁垂首侍立,见那明黄的袍角一闪,皇帝到了太后炕前,温存道:“皇额娘凤体违和,儿子心里记挂得紧,听了消息就即刻来见您。
这会子怎么样了?”
转头问底下人,“现开了什么药?伺候老佛爷用了没有?”
宫女忙细细答应,太后脸上却不甚热络,淡然道:“皇帝日理万机,为我的病忧心,倒是我的罪过了。
你身子也不好,自去歇着吧,我这儿人多,照应得过来。
上回我打发太医去瞧你,听说你把人撵出去了?这么的可不好啊,讳疾忌医要不得。
你年轻轻的,保重圣躬要紧,别作践了自己的身子。”
抬起一手挥了挥,“去吧。”
一面掩住鼻子,把脸偏了过去。
颂银心里顿时难受起来,看皇帝,脸上的悲伤几乎要倾泻出来。
有什么比让自己的亲生母亲嫌弃更叫人痛的?太后不愿意他多逗留,是怕被他过了病气,寥寥几句就打发他走,让他来干什么?无非是让他瞧一瞧,皇太后病了,该让外头的人进来探病了。
如果不是为这个,恐怕今生都不愿意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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