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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老先生桌上放着日事记,按着日期顺序,一页一页摞得整齐,每日做了什么工作、工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复盘时有何心得体悟,都会写进去,也不顾忌人看,随人去借。
他在山上住小半年,日事记已写了十几本。
“真好啊。”
唐荼荼唏嘘:“您是真爱这行。”
她小儿趣语,本该一笑便罢了,可怀老先生描画着梅花图样,不知怎么叫这话过了心。
“我们一辈子,没工夫去琢磨‘我爱不爱这行’,‘能不能干得了这行’。
匠户匠户,祖上有幸出了名匠,之后几代人子从父业,小辈循着父辈的路,就这么一代一代地走下来。”
“前两年,老朽过七十整寿,想跟老伙计们聚聚首,让家里儿孙挨家挨户上门去请,才知道其中大半都进棺材啦。”
“黄口时候抓起一根笔,扑在画上成了爱好;成年之后是营生,不做不行;老了之后,没人盯着你催着你画了,却成了痼癖,一天不提笔便觉今日荒废。
择一事终一生,抬头也算对得起先人。”
唐荼荼猝不及防,被拽进了匠师的一生里走了一遭,毛绒绒的画笔蘸着彩墨,拣着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戳了戳。
匠心与匠心也是不同的。
她的道,是因为“我擅长这个”
、“我做不来别的”
,“我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到最好”
。
老先生的道,才与一生热爱挂钩……不知道等自己老了,能不能有这样的境界。
唐荼荼分了些神,老先生画完手上这张图,才问她:“丫头说罢,什么事?”
她把厚重的资料箱挪上桌,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有个事想麻烦您。”
“今年案户比民(即全国人口统计),各地统编的人口黄册就要往省里交了,天津没有户帖官,黄册是直接交去京城审校的。”
老大人听着,落下了手里的笔,一字一字专注地听起来。
唐荼荼来之前的那么点不安,全在老人家这专注态度里散尽了,她定定神:“我想给疍民上集体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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