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暗影投在窗纱上,随风浮动,间隙中的光影如碎玉,晃人的眼。
她微微眯了眸子,视线在室内打了个转儿,落回到袭朗身上。
他穿着一袭玄色箭袖锦袍,发髻、剑眉漆黑,面容、双手被衬得更显苍白。
清雅俊伦的容颜,清寒寂寥的气息。
明晃晃的日光下,人也似被秋夜月光笼罩,与万丈红尘隔离开来,独守一方寂冷。
三年驰骋沙场、千里如火杀戮、剑斩七名敌将——这些是他成婚前的经历,她总是难以将这些与眼前这人联系到一处,又分明是不容辩驳的。
若没有那些经历,他便不会身负重伤,她便不会嫁给他。
他是在战捷那一场硬仗中负了重伤,回京后伤势反复,一度命悬一线。
袭家老夫人、大夫人张罗着给他冲喜。
她的祖母、伯父抓住了这时机,事情虽然一波三折,到底还是如愿以偿,两家结了亲。
其实他哪里用得着冲喜?性情那样坚毅,对自己甚至都是残酷的,岂能轻易被伤病索了命。
敛起思绪,香芷旋走到袭朗身边,给他续了一杯热茶,瞥见砚台里的墨汁所剩不多,拿起了墨锭,却又迟疑起来,“要不要歇息片刻?”
“没事。”
袭朗凝住她的手,白皙,细瘦,“唤丫鬟吧。”
很怀疑她没那份力气。
香芷旋微笑,“正觉着有点儿冷,做点事能暖和一些。”
袭朗的视线上移,对上了那双大眼睛。
宛若墨玉浸在澄明秋水之中,水光潋滟,眼尾微微上扬。
她眼中有着浅浅笑意,和他刚一对视,便垂了眼睑,专心磨墨。
他也就继续凝神抄写《法华经》。
佛经能够平和心境。
笔尖逸出的一笔一划,都会带来尖锐或钝重的疼。
这过程,如同手持利刃,一下一下折磨着自己。
也不是跟谁较劲,更没逞强的意思,实在是因伤口不论怎样都会这般作痛。
那就不如适度地做些事,筋骨不至于僵滞,心神不至于倦怠。
偶尔想一想沙场的峥嵘岁月,他有恍若隔世之感。
朝夕之间,杀红了眼,浴血成魔,赌上了生死。
结果呢?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这成名的都险些丧命,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不知有多少埋骨沙场,再不能见人世风月。
心绪起伏,笔下的力道便不由控制了,右臂尖锐的疼痛一次次袭上心头,让他呼吸一滞。
他放下笔,回身落座,这才发现身侧的人已磨好了墨,正凝视着窗台上花瓶里的数枝玫瑰。
等一会儿,她就要忍不住摆弄一番了。
袭朗的唇角不自觉上扬,敛目打量着她。
是生于南方的女孩,肤色白皙通透,身形纤弱如柳,穿着淡粉色褙子,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似的。
真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及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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