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趴在岸边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奈何桥上过,孟婆就坐在汤锅摊子旁,扬着手帕向他们招呼:“嗳哟,客官,赶路累了吧,来来来,喝碗汤歇歇脚吧。”
有时候我会从水里钻出来,坐到孟婆旁边。
她便会把勺子伸进汤锅里,拿碗盛一碗汤递给我,让我坐在她旁边的小板凳上慢慢的喝。
有时候是鱼头豆腐汤,有时候是紫菜蛋花汤,还有时候就只是一点烧滚的水洒了点盐巴巴里头。
停在摊子边买汤的人很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比如,痛哭流涕一步三回头的那个,孟婆道:“他一定是在娶第七房第八房或者第九房小妾时,还没来得及洞房就死了。”
我思索了一阵,没能思索出小妾是个什么东西,洞房又是个什么东西,于是道:“为什么呢?”
孟婆道:“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他乡遇故知,故知是个骗子,更大悲哀是金榜题名时,名字题上了,却得了失心疯,更更大的悲哀是洞房花烛时,还没来得及洞房,一不留神,暴毙了。”
再比如那个机械的迈着步子,双眼空洞麻木的那个人,孟婆道:“她的前世一定为情所累,活的十分忧郁。”
我道:“为什么呢?”
孟婆道:“因为她麻木空洞而又忧郁的双眼里布满了浓浓的哀伤。”
再比如捧着一只破了一个明晃晃大洞的碗,兴高采烈哼着小曲儿的那个,孟婆道:“他一定是个像庄周一样把人生看的比清水还清的伟大的哲学家。”
我问孟婆:“他们喝了汤赶去哪儿?”
孟婆道:“喝了汤就得赶去投胎了,重新轮回做人,或者做猪狗做牛马。”
我抱着碗,思索了一阵,道:“我也可以投胎吗?”
孟婆道:“忘川河中的鬼是不能投胎的。”
我抠了抠碗底,颇有些忧伤:“那我岂不是连做猪做狗的机会都没有。”
孟婆是只热心而良善的好鬼,她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妞妞。
她道:“小孩子要取个傻名,好养。”
三百岁的时候,我长到了孟婆支起的汤锅那般高。
某一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遇到了一只小男鬼。
彼时,我刚刚睡醒,正扒在一簇红艳艳的珊瑚上思考作为一只水鬼的意义和价值,忽听岸上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
本水鬼登觉振奋,忙把脑袋探出水面去看。
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孩子,约摸五六百岁的年纪,长着好看的眉毛,好看的眼睛,连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好看,正坐在岸边边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眉毛皱成一团,像两条黏在眉框上的毛毛虫。
本水鬼手蹭蹭蹭爬上岸,又蹭蹭蹭跑到他旁边,忧伤道:“你怎么了?”
他讶然抬眼,朝我望来,面上怔了怔,旋即转过脸去,抹了把泪,未做声。
本水鬼跟着转到他面前,蹲□往他跟前凑了凑,瞅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嘻嘻笑道:“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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