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不知道他们跑了多久,那段记忆是那样混乱,昏黄的阳光,重重的人影,纷乱的脚步声,以及那个男人硬撑出来的笑容。
再之后,是陆离在初见脑海中见着的那熟悉一幕: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跑出了城池,到最后竟也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身后那恶魔一般的灯火终是放弃了拘捕——他们已经远离了城池,是死是生,与城内的百姓便是不相干了。
男人体力不支,脚步一个虚软,栽进了春日湿润的土壤里。
他怀中的孩子亦是摔在地上,好在土地松软,她没有摔伤,从衣裳中爬了出来。
“他们走了……”
望着越来越远、直至消失的火光,许久之后,孩子喃喃念道。
周遭一片寂静,他们正身处一方林子里,树枝尚未吐芽,夜里便是一副张牙舞爪的姿态。
天上乌云浓重,月亮只堪堪露出一瞬后,又迅速淹没进云中。
然而,没有声音来回答她。
初见爬到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喂……”
依旧没有回声。
孩子于黑暗中又静默了一会儿,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一般,将男人拖到一处干燥的地方,然后用衣裳盖在他身上,尔后摸黑朝山林深处跌跌撞撞地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枯枝脆响,一个小黑影又摸索着回来了。
初见抹去了额上的汗水,将手上小心捧着的一叶子清水递到了男人嘴边。
水是远处山岩下的暗泉,仔细听着就能听出水的方向,叶子是水泽旁生出的芋叶。
将叶子打个卷儿,便可以拿来当作容器。
孩子一手拿着芋叶,一手扶起他的脑袋,一种粘腻的触感从手掌上传来。
“喂,喝水了。”
——终究是个孩子,这一声短促的话语,完全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的声音喑哑,那简单的几个字,是她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似乎是怕自己的声音太过颤抖。
她多么惧怕,他就这样不说话地离开自己,爷爷是这样,牛儿也是这样,但她却不能只守着他哭泣,那样救不了他一丝一毫,她必须为他做点什么,哪怕为他寻些水来。
冰凉的水触着了他的嘴唇,他喝不了,水顺着他脖子流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铁锈味。
水没有了,初见又站起身来朝水源处走去,白日里被医馆学徒打伤的手指现在已经肿得像十根小红萝卜,连弯曲都不能,浸在冰水中更是火辣辣地疼,她却无知觉一样,又舀起一叶子的水来,蹒跚地走回去。
摸索着找到了他,孩子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将水慢慢灌了下去。
“咳咳……”
男人发出声音,他渴极了,一醒过来,便开始大口喝起水来。
喝完后才预感不对劲,为何自己的脸上还接二连三地落下雨来了呢?试着去摸初见的脸,发现孩子早已泪流满面。
他无力地笑了笑,“哭什么?”
这般轻松的语气却叫孩子彻底崩溃,她的小手环着他的脖子,声音早是连不成句,“你、你流了好多血!”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前襟和手臂上满是黏稠,而他的脑后更是湿漉一片。
她看不见,却让她更是惊惶。
男人又笑了笑,“丫头,我叫伯远,你可要一直记得,知道吗?”
初见拼命地点头,她忘了对方在黑暗里是看不见的。
“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失望,你又小又丑,被人欺负了也就那样偷偷逃开。
我寻思着,要不然送你一袋银子便离开吧,没想到你看见了那银子竟然还追着我还回来……”
男子的声音缓缓的,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似乎是平常玩笑一般,然而初见知道,他的身体越来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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