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诏狱内更是昏暗阴湿,冷意像是附在骨头上,还有一股让人说不太出来的潮湿臭味。
狱吏在前面引路,见陆骁面不改色,不禁道:“小侯爷半点不嫌狱里闷潮,不像刑部大理寺的人过来提审,一进来,眉头都能夹死苍蝇,却不想,我们一年到头都在这狱里。”
陆骁虽然觉得气味不好闻,但不是不能忍受。
他以前在凌北边关时,从来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搏命,有时从战场下来,身上的血腥气一两天都散不干净。
“本侯可没这么娇气。”
陆骁没管两边牢狱深处传来的痛吟或打量,等狱吏停下来,他往里看了看,“就是这里?”
狱吏站到一边:“没错,小侯爷要探看的两个人关在相邻的隔间,这里面关的就是姓徐的。
此处偏僻,没有旁的人,卑下在外面那扇铁门处,替小侯爷望风。”
“嗯,我耽搁不了多久,劳烦了。”
打开的铁门再次关上,狱中一丝风也感觉不到,空气都显得寒凝。
陆骁适应了牢内的昏暗,才辨认出身着囚服、蓬头散发的人的五官相貌。
他看场好戏似的,很是直白地将徐伯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直到徐伯明背靠着湿冷的石壁,再耐不住,怒道:“你来做什么?”
吼完,便重浊地咳嗽了好几声,看起来病得不轻。
陆骁一脸桀骜不驯,抬抬下巴:“还能来做什么?当然是抓紧时间,来看落水狗啊。”
他还故意讥诮道,“原来,这就是阶下囚的模样。”
短短三日,徐伯明被夺去紫服,取了鱼袋,削去“内阁大学士”
的头衔后,就如普通的老人,面色疲惫,双眼下耷,透出一股色厉内荏之感。
徐伯明冷哼:“我看小侯爷莫要太得意,徐某的今日,说不定就是你陆家的明日!”
陆骁跟耳旁风似的听着,浑不在意:“我陆家一不科举舞弊,二不擅自揽权,三不曾做亏心事,想来阁老如今的境遇,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得到。”
不清楚陆骁特意前来的目的,徐伯明缓缓闭上眼,不再说话。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腊月三十肯定是要封御笔的,阁老不如猜猜,给你定罪的诏书什么时候会下来?”
陆骁不管徐伯明的冷淡,自顾自地往下说,“阁老给不少人都定过罪,自是非常熟悉大楚律法。
反正如今阁老在这诏狱中,成日无事可做,不如推测推测自己的罪名都有哪些,或者,诏书中,定罪时又会用上哪些词句?”
“哦对了,想来阁老还不知道,阁老的另外两个女婿,之前还有闲心跑去找杨首辅求救,后来也被收押了,会跟你一起定罪行刑。
至于杨首辅?杨首辅可是一个字都没提到你,打定主意见死不救。
另外,二皇子、德妃和你的嫡长女都被禁了足,陛下没说什么时候放出来,阁老的夫人也生了重病,只吊着口气,起不来床。
不知道他们赶不赶得上替阁老烧头七。”
徐伯明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双目浑浊,研判地盯着陆骁:“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骁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玩笑,蹲下身,隔着木栅,牢牢直视徐伯明,放轻声音:“我是想说,三百太学生在宣德门伏阙上书,高喊‘徐贼当诛’,这场面,阁老有没有两分熟悉?”
徐伯明眼皮一跳,扣在手腕上的铁链有了动静,他却谨慎地没有说话。
陆骁很是耐心,接着问:“那,十一年前的今天,阁老有没有想过,十一年后,自己也会和女婿住进这诏狱之中,血流三尺,家破人亡?”
陆骁的话音落下,徐伯明身上挂着的铁索发出一阵响动,他瞳孔微缩,像是重新将面前的人认识了一番,声音仿佛从喉间挤出来的:“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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