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的冷光上挂着她温热的血,在繁清身后,是贺兰月面无表情的脸。
万水之源震耳欲聋的水声一瞬间消失了。
几十道奔腾不息的流水好似被冻结,这座汇聚天地灵气的阵法被人强行镇压,灵气滞涩,水源凝冻,如同冰封。
明无应的身影凌空浮现,望着眼前的一幕,缓缓皱起了眉。
繁清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变得很重,因为到处都不听使唤,手指沉重得连抬起来都不能。
可她的身体好像又忽然变得很轻,因为贺兰月只是手臂一动,就把她拖了下去,抱在怀中。
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脱了力,坐在一边看着她。
她为什么要救他呢?
如果她没有伸手去抓他,就不会在那一瞬间全无察觉,被贺兰月的刀刺中。
她就可以从容地跳下去,比现在这副样子从容得多。
如果一瞬之前,她能够跳下去,万水之源在被明无应强行停下来之前就已经到处流淌她身上的毒了。
可是那个瞬间,她竟然什么都没有想,伸手抓住了那个要杀自己的小乞丐。
是她嘱咐自己身边的侍女,要找一些不起眼的人来试毒,死了也不会有人察觉,最好是找一些小乞丐。
是她杀了城中那么多的人。
她不在乎杀人,不在乎杀无辜的人,因为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无辜的人。
可是为什么看到小乞丐要掉下去,自己还是伸手抓住了他呢?
就像很多年前,自己已经听说海边的人会骗他们浮到海面上,再用渔网把他们缠住,可是看到那个挣扎在海底,很快就要死去的人,她还是游了过去,抓住他的双臂,把他带到了水面上。
渔网缠住她的时候,她能怪谁呢?
不甘心啊。
繁清的目光开始涣散,唇边溢出鲜血。
有温热的东西落在她的脸上,她想抬起手摸一摸脸,可是没有力气,于是问道:“你是在哭吗?”
繁清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看不清身边的人了。
她只听到贺兰月轻微地吸气,他说:“都别过来。
都别过来。”
繁清虚弱地笑了笑,她猜得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也确实不想要别人看到。
不甘心吗?这是一定的。
后悔吗?这个没有。
不是他们说要帮她,她就得感恩戴德地接受。
她走的原本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被渔网缠住的时候,被剥光衣服被人骑在身下的时候,被术法割开鱼尾的时候,她流过许多眼泪,想哀求所有人,什么人都行,救救我吧。
一辈子都等着别人来搭救的人,是永远不会得救的。
而这世上有些耻辱,只有用血才能洗干净。
“别哭啦。”
繁清轻声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只是利用你帮我做事罢了。
为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流眼泪,不觉得丢脸吗?”
她听见自己说:“你说要……要带我去看草原上的日落,我说,要带你去看……海上的日出,我都看不到了,你自己,自己去看吧……”
她的喉咙里咯吱咯吱地吸着气,片刻后,抬起来的手垂落下去,不动了。
万水之源的另一边,谢苏好像树木生根一样立在原地。
他没有来得及过去,就算过去了,发生的一切也已经发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只是听到了贺兰月困兽一般的嘶吼,请求他们不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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