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岚的学生基本上都和他一样,非常擅长量化,各类数据分析软件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不过,有强项肯定就有弱项,除了小组作业,她们就没做过任何质性相关的实操了。
但蒋新明和许璐为了这个项目,一早就制定好了学习计划,准备在动身前啃完所有质性研究的专著了——《大吉岭的盛名》是第一本、《学做工》是第二本……只要周五的读书会有这类书籍,分享人名单里总会有她们俩的名字。
今时今日,戴岚都觉得有点羞愧。
蒋新明问得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打得全都是退堂鼓,没一点精气神。
和蒋新明截然不同的是,戴岚对这个项目没抱做出任何研究成果的期待,两年前是,现在也是。
他只想去一个偏远的、人少的、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的地方,去静心地去思考一些,他在有生之年尚且能思考明白的事。
明明那时候,自己还没得抑郁症,但今时今日,项目摆到了眼前,戴岚才不得不承认,当初在做决定时,不是没动过求死的念头。
他早就替生命做出了选择——如果能死在社会科学研究的路上,那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这是戴岚在没有遇到宋意之前,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死法了。
但其实,在去年确诊抑郁症的那一刻,戴岚很向往来自贝加尔湖的冷风,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被困在了一个想象的世界里——看着万物在镜子与镜子间,无节制地反射,以至于映现出一个他觉得自己不再与任何人、任何事物产生关系的世界面貌。
抑郁症、精神病、常人无法理解的受害者……戴岚想把这些所有的身份都抛弃干净,去获得一个内心的宁静。
想去,要去,必须去。
戴岚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春夏之交,如此美好的季节里,他的心却像一个老大爷的拐杖,颤颤巍巍,摇摆不定,每迈出一步,都是对生命责难与拷问。
前些日子,戴岚总是尽量减少在家待着的时间。
但在外面也无事可做,他只是不想回家,绕着小区的路,走了一圈又一圈,望着树枝上停留不到两秒的麻雀发呆,脑子空空的,有时候下起毛毛雨来都等是等淋湿之后才发现的。
戴岚会在估摸着宋意睡醒的时间,他会在那之前悄咪咪地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发现宋意并没有睡觉,而是一个人缩在客厅里看恐怖片。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愣了——一个在装睡,一个在装没出门,结果都被捉了个正着。
那天的电影时间有点长,褚知白在过年时买的投影仪投出来的色彩过分精准,画面定格在屋檐上红艳艳的一片血上,在漆黑的空间里格外地醒目。
看到戴岚后,宋意手忙脚乱地就把投影仪给关了,他明显是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宋意走到门口,把戴岚抱住后,家里又是一阵沉默。
戴岚身上的衬衫是湿的,宋意抱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要把人推开说:“淋雨了,等我换件衣服吧。”
而宋意却没撒手,手臂从戴岚后背折了一下,回手抓住他的肩膀说:“不用换,带了点青草地的香味,好闻。”
那天是这段时间以来,最适合戴岚开口和宋意说这件事的机会,但他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他隐约地开始感知到,宋意已经猜出来了,只是再等自己开口罢了。
这事也没有那么难猜,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那个考察项目已经在学校里被预热得有点离谱了,教务都没给戴岚排下个学年的课表,连戴岚之前和宋意说过的,想在下学期开的双语课,他最近也没再提过了。
戴岚知道,只要他开了这个口,宋意不会有任何阻拦。
但话到了嘴边,心里那句“算了,我不想去了”
会变得格外响亮,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阻拦声带发出任何声响。
戴岚搭在宋意后背上的手,像上了发条的钟摆一样,无意识地上下摆动着,在这个慢节奏的牵引下,戴岚怅然若失地开了口:“小意,我最近心情很差,不知道是不是和天气有关。
就感觉明明在转暖,我却依然觉得天阴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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