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东敕踹翻了踩脚的马扎,廉善一缩脖子,老老实实站在边上等踹。
熟料那脚并未过来,葛师爷叩叩桌板,望着张燎。
张燎一副怂相,和胡散的奔丧脸摆一块简直相得益彰,葛师爷暗骂了句蠢材,心说一县之中净剩下这些玩意拿捏了命脉。
张燎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战战开腔:“师爷,怎的聚在一起了,这是有什么事?”
眼下还能有什么事,他刚从钦差歇脚的官驿出来,廉善这厮就把他给挟到这里,张燎肚里早准备了一套说辞,只是不知能不能应付过去。
“张大人坐,你是官,我是平头百姓,百姓哪有让官老爷久站的道理。”
葛师爷指指边上的椅子,张燎磨磨蹭蹭坐上去,“县丞给钦差大人看账,看出什么没有?”
张燎没吭声,葛师爷又道:“在场都是自家人,张大人怕什么?”
“这......我是想盯着那位,以免生了什么事端,也好解释......”
张燎支支吾吾地说,他抬眼看葛东敕的脸色,咽下一ko唾沫,屏息道:“钦差最后问了我,炭。”
倏地一下,屋内静下来,几双眼睛像是刀子扎向张燎,后者瑟瑟一颤,道:“我什么也没透露,因着每年的库量都是算准的,咱们账面上在案的矿石和焦炭的份例也没问题,钦差便没追问......”
账本看了一天,钦差摆明看不出账面上焦炭的问题所在,却偏偏指明了询问此类目。
葛东敕心思电转,视线一扫众人,廉善长出一ko气,笼袖站直了。
葛东敕缓缓开ko:“这么一说,县丞倒是辛苦了。”
张燎道是此关过了,擦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唯唯诺诺绞着指头,说了声不敢。
倒是胡散听完这一席话,难捱起来。
这里里外外早通过气,京师来了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钦差,背后光秃秃,怕是冲着各位的脑袋来了。
胡散当时一琢磨,收拾细软带着老婆先开溜,没成想半路就被提溜回来。
葛师爷这一枝上头不知道是打哪来的权贵,手眼通天,夫妻俩宿在农家,忽的遭人叫门,出去一看,收留他们的老夫妇双双躺倒,与贼人撞个正着,只得束手就擒,一路被五花大绑押回来。
胡散想着还一阵颤栗,他从商前就是个穷秀才,倒插门赚了个商贾的独女做老婆,逢年过节的还要弄一套生员的行头穿戴,若非攀上了葛东敕这条线,仅凭胡散一介穷酸,实在成不了什么事。
因此胡散发迹,是天降横财,要不是妻家名下的炭火生意在临近几个县镇偶有流动,葛东敕根本不会照顾他的生意,更别提做大垄断,以胡散芝麻点大的魄力,这份家业早不知何时就散尽了。
利字当头,人人都是魑魅,此时听闻钦差有意询问炼铁所用焦炭的名目,心下更是焦急起来。
葛东敕急着把他拖回云泽,莫非是要让他顶替罪名?
胡散惊疑不定地看着葛东敕,那点怀疑全写在脸上。
“这么个时辰了,我叫人送些消夜。”
葛东敕拍掌,下人端上几碟吃食。
他们哪有心思吃,静坐着,廉善却是不客气,抓了糕点吃得满嘴渣。
葛东敕看他一眼,懒得理他,径自说:“今日不光是小聚,还有一剂定心丸送予各位老爷。”
“京里回信了,各方已经处理干净,只要咱们不出纰漏,这个小钦差只能吃个哑巴亏。
我还是那句话,各家都打扫干净点,别脏了咱们钦差老爷的眼。
当下嘛,还有一件事,大家伙儿受点累去查个清楚。”
他捏了颗鲜红的番茄,指缝间溢出丝丝红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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