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扶一掌拍在他肩上。
伴随可怕的骨裂声,孟云君断线风筝似的飞了出去,将沉重的石像砸倒在地,再也支撑不住,当场呛出一口热血,手臂一松,晏灵修从他怀里咕噜噜滚下来。
孟云君趴在石像上,咳得几乎要闭过气去。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下更是站也站不起来,才勉强支起半边身子,就脱力倒了下去,袖口在石像上蹭了一层积年老灰,血沫不断从他捂着嘴的指缝间淌下来。
阎扶低垂着眉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先前或是疯狂或是暴怒的情绪都消失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竟然像是古画上的神魔,写满了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厌倦。
“天枢院惊才绝艳的首徒,后来自请除名的孟院长……”
他语气怜悯地叹息道,“少年情热,果然如附骨之疽,百世难消,万劫不复。”
满地废墟中,晏灵修艰难地站起来,回头看向阎扶。
狂风从他脚下升起,将披在背后的长发吹得四散缭乱,眼底似有爆发的洪流奔涌而来,这是被幻境封印的力量在呼啸着苏醒。
阎扶脸色一变,转身欲走,一道凄厉的破空之声直奔他而来。
晏灵修五指如刀,深深抓进他的血肉里,犁地一样将他整个后背撕了下来。
山神庙正对着的那片天空风暴凝聚,罡风裹挟着黑云,翻滚成有如深渊巨口般的漩涡,不祥的电弧在其中焦躁地流窜。
雷鸣偃旗息鼓,在令人胆战心惊的静默中积累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别人的身子终究不好使啊,”
几个回合后,阎扶捧着摇摇欲坠的脑袋无奈苦笑,“是我小看你了。”
这时活死人的身体已然伤痕累累,阎扶修补的速度根本就赶不上晏灵修对他接二连三的重创,最狠的一次差点就被生生捏碎了喉骨,以至于他现在不得不亲手将脑袋安放在脖子上,才能避免以“满地找头”
这个不太雅观的姿势退场。
可哪怕被逼至如此田地,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格外宽容——这人的脾气一向难以捉弄,刚才还对着他们喊打喊杀,这会儿又友好得天上有地下无了。
“想不到你也有这样感情用事的时候……”
他望着晏灵修幽幽叹息:“你明知我本体不在此处,不过临时附身在这副躯壳上罢了,就算你把他撕成碎片,都伤不了我分毫……何必呢?”
远方天际陡然裂开一道百丈余长的黑洞,狂暴的乱流疯狂涌入,巨大的吸力将参天大树刮得拔地而起,高楼、湖水、山峰、活人……俱是洪流中席卷而下的泥沙,不分你我地随波逐流,都是天地间的微不可言的小小蝼蚁。
幻境的一角塌了。
“你看,多么恢宏壮美的画面……可惜不能现实中一饱眼福。”
阎扶陶醉地吸了一大口气,抬头欣赏着遍布天穹的密密麻麻的龟裂,愉快地提醒道:“这里快要崩溃了,你们没时间了。”
“未必。”
突然孟云君说。
兴头上被打断,阎扶有点不爽,因此只施舍过去一个眼神。
孟云君倚在石像上断断续续地咳着血,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可他自己显然是没什么自觉的,对上晏灵修的目光,还弯起眼角笑了笑,抬手在石像上蹭了一把,展示给晏灵修看——
他的袖子上沾了厚厚一层污垢,方才还勉强称得上整洁的衣料顿时脏的看不清底色。
这个时空的石像一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哪里能落得了这么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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