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当日见蔡锳手持德帝遗诏在玄德殿中请众人观阅时,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周檀的骂名来自何处。
史书中语焉不详的“真假不明”
居然是这个意思。
因为宋世琰在德帝病危时把持内宫,所以宋昶再留遗诏并未取出国玺相印,按照礼制而言,其实是极其不工整的,若是朝中有心,集体静默,不认这封遗诏、另立储君,在历史上亦有先例。
更何况,德帝的遗诏没有涉及最为核心的事——国本之立。
想必是先前德帝密召周檀时,问起太子之外的储君人选,周檀便对他说了宣帝遗诏中自有储君考量,于是他的遗诏只是含糊地写了“遵从先帝训示”
。
礼制不全、国本不立的诏书,实在是太容易生疑了,所以后世的史官亦十分纠结,这诏书内容便在历史的传袭中遗失了。
她通读胤史,自始至终都以为只有宣帝留下了遗诏。
与她相同,朝中诸臣认下了宣帝遗诏,验身之后恭迎景王孙上位,这是应当之理,可宋昶诏书中的“执旨之臣”
是谁,无人有定论。
政事堂中,蔡锳是两朝重臣,洛经纶威望极高,苏朝辞声名俱佳,只有周檀就算过了他在岁末的生辰,也不过刚满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居执政之位、又非世家出身,简直是亘古罕见,大胤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年青就居宰执相位的臣子。
更何况他身上还背着前朝旧案、背着刑部密辛,与前朝良相之死息息相关,既然遗诏含糊,从鄀州刚刚调回汴都之人,为何能进政事堂统领群臣?
摸清皇帝的脾气之后,参奏的折子像是雪花一般从御史台飞往玄德殿。
在为德帝置办丧仪和准备明帝的登基大典时,御史台甚至据此为由,上表奏请明帝去周檀的帝师之名,宋世翾被迫改口,从“老师”
换成了“先生”
。
他虽有心相护,但周檀却不许他过于偏袒。
宋世翾自周、苏二人那里学来的为君之道,是善听纳谏、不可偏私,第一次有人在朝上参周檀时,他忍不住出言反驳,罢朝之后,周檀却在他的书房中跪了一个时辰。
他道:“陛下不应如此。”
所以宋世翾沉默地立在龙椅之前,半晌都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还是周檀先轻咳了一声,转身淡淡地道:“问谏议大夫,万民事和朝堂事,哪个更重要?”
沈络亦是科考士子,自然不惧与他对呛:“朝堂不宁,何以关照万民?”
周檀道:“谏院和御史台为何捧象牙笏直言劝谏?”
沈络正色:“我等在其位谋其政,仰承祖宗谕立身为官,俯观天子行直言劝谏,是为对得起大胤千秋基业,对得起陛下和朝廷信赖!”
“哦?”
周檀波澜不惊地继续问,“沈大人,你为官是向上负责,还是向下负责?”
沈络张了张嘴,却怔住了。
他这话问得刁钻,倘若他答对上负责,便是心中无百姓,若是答对下负责,便与言行不一——至少要听完户部奏报,才能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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