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奉卿单手举着茶盏抵在唇边,眼帘半垂,盯着石桌面,唇畔挽笑。
——
别看常盈的官衔只是个不高不低的工务令,却是原州两府之中比较典型的一类人。
这类人圆滑老辣,能于瞬息之间权衡利弊,万事自保为先。
但他们可以稳坐实权职位十几年,绝不是靠运气,本身能力并不差,总能四平八稳完成上官交付的任务,并非尸位素餐之辈。
只是他们通常不会主动出头做事,所以政绩平平。
在原州官场,常盈这类人过往都看田岭脸色行事,田岭偶尔也会投桃报李,从指缝中漏些小利给他们。
因此他们在明面上算是田党,也在或主动或被动地助力田岭铲除异己、稳固民望与权力。
但他们内心不一定完全认同田岭的所作所为。
这种人与田氏的利益关联不至于根深蒂固,至少没到“一损俱损”
的地步,绝不会为田氏奋不顾身。
之所以安于田岭门下多年,只不过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一旦州府出现有比田岭更值得追随的上官,这类人要改弦更张是很容易的。
这两年霍奉卿与田岭斗得如火如荼,有些本该正常推进的事务因为利益博弈而被搁置或折中执行,像常盈这类人虽嘴上不多说,心中却都有所评判。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霍奉卿骨子里不过是年轻一号的田岭,他们对田岭尚且不能完全认同,当然不会轻易改投霍奉卿这门庭。
可是,云知意出现了。
背靠高门,年少得志,却不见傲慢轻狂,也不图名夺利,在党争乱象中两边不沾,踏踏实实低头做事。
从不参与拉帮结派,也不因利抱团,用人不诛心、不唯其立场偏向,只考量对方是否能胜任。
但凡有心作为又有能力者,时机到了自会被她重用,完全不必费心对她阿谀逢迎,更不必担心该如何给她回报。
就是这么一个云知意,没什么八面玲珑的讨喜做派,甚至有几分书卷傻气,对今时今日的原州官场来说却是清流。
这些日子,“常盈们”
一直在观察她。
几桩大政下来,他们很显然已经看清了前路。
以霍奉卿对云知意的了解,那傻姑娘八成还没有意识到,常盈今日看似“胡闹传谣”
的举动,既意味着对她的认可与亲近,也是在向同类们传达着“此人值得追随”
的讯号。
这类人虽非田岭死忠,却是田岭在原州官场不可或缺的一股强大助力。
霍奉卿花了两年也没能将这些人收归己用,云知意却在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将这股势力收割到手。
想到这点,霍奉卿并不颓丧,更未急恼,反而有点想笑。
他与云知意从总角稚龄起便爱争高低,谁也不服谁。
可这一役,他心悦诚服。
不过,那姑娘虽能轻易得到“常盈们”
的归服,却未必有长久掌控他们的城府。
霍奉卿转动着掌心茶盏,心中不由笑叹。
看样子,将来还得他任劳任怨在云知意背后做贤内助,这简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真是个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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