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芊半靠在他身边,拿巾子在热水中涮了涮,贴在好似快要散架的肌肤上,尽管不能好好的泡个澡,这点温暖也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杨晋垂头在给她擦背和胳膊,动作轻柔缓慢,而且刻意地避开她脖颈和腰后的那两个绳结。
闻芊目光往后飘时正瞧见他紧绷的嘴唇和眉眼,她收回视线,一面笑一面用湿帕舒解酸疼的四肢,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开口:
“我们阿晋还真是个正人君子……”
杨晋先是一怔,意识到她所指为何,不禁感到尴尬,颦了颦眉道:“都什么时候了……我又不是禽兽。”
闻芊笑出了声,把皂荚递过去,“知道了,正人君子,快帮我洗洗头。”
她头发很长,洗完就用去大半桶的水,然后还要擦干、梳通,折腾完差不多就入夜了。
两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杨晋把烘干了的外袍往她裸背上一裹,抱着人躺回了床。
深山里的夜晚比城镇中来得更加祥和幽静,连风声都仿佛增大了数倍,后院的鸡鸭“咕咕”
的低语着,挨挨挤挤地缩在一团取暖。
小院就这么两间房,屋主人早早睡下了。
忙了两天,疲惫不堪,杨晋在床边撑着头浅眠,任由脚边的炭盆烧得滋滋作响。
在无比宁静的环境下,冷不防听到咯吱一声。
板床上了年纪,稍稍一动便能奏出偌大的动静,他瞬间就醒了,正好和闻芊的那双明眸对上,熠熠的火光下清澈如水。
两人皆有片刻的怔忡,她回过神笑着说:“翻个身也能这么响,真要做点什么,岂不是漫山遍野都知道了。”
杨晋睡意散去的同时也明白过来——她是被疼醒的。
闻芊躺了一天一夜,不见得有多困,但入夜以后腿就疼得有点厉害。
起初甫一受伤,因为来的太突然,麻木得感觉不出痛感,如今静下来,那种铺天盖地的痛楚便一波接着一波,险些把她的神志淹没。
盯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时,她茫茫然的想:“自己是真的要废了吗?”
早间安慰杨晋她倒是顺口,而今忽的把这个现实摆在眼前,冷冰冰的自我宽慰又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闻芊并不是很个在意虚荣的人,在取舍上往往比寻常人要果断得多。
但她此时此刻却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没那么能看得开,至少现在她心里空茫一片,那种情绪又被深山的幽静放大,变成一股难以消散的郁结。
杨晋伸进被衾里来握住她的手。
闻芊闭了闭眼,又睁开,语气里含了几分虚弱的撒娇:“我想听故事。”
杨晋很少看话本,也不怎么听书听戏,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硬生生从二十几年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个他勉强认为有趣的英雄传说。
生在乱世中的少年,凭借一身过人的本领,怀着复兴家国的豪情,一路披荆斩棘,拜相封侯,功成名就。
是个非常喜闻乐见的街头话本,闻芊若有所思,听到最后才问:“自古有英雄就有美人……这位小将军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吗?”
“书里没写。”
杨晋虽这么说,其实是没告诉她,红颜知己是有的,然而在少年衣锦还乡前就香消玉殒了。
他硬生生把结局掰成了皆大欢喜,到底还是不想让她伤神。
这般陈年老故事让闻芊难得听出了困意,若不是腿疼内容短,只怕方才就睡着了。
她将手枕在头下,似笑非笑道:“还真像是你爱听的类型。”
杨晋有些无奈的一笑:“我又不清楚你喜欢听什么,年幼时……你不是不知道,尽干些不着调的事情去了,没留时间去风花雪月。”
说到这里,突然间,他很想了解她的过去。
那个,有朗许有楼砚,却没有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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