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寝殿被屏风隔成前后,那屏风有山川河流舆图,绣功十分了得,只是其中山川轮廓失真十分明显,宛如幼儿手绘,还有各处驻军关卡,在周围无数油灯的照耀下显得极为清晰。
严江一眼略过,便坐到一边,把鸟摊在案上,仔细检查自家爱鸟有无伤势,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确定这鸟只是睡着了。
秦王跪坐在一旁,灯火摇曳,神情淡雅安静,收敛气势的他不像一位王者,反而如同一位翩翩君子,贵气逼人,让人这才想起今日还是他二十二岁的生辰,遭遇刀兵加身,亲母背叛,如此巨变却依然平静安稳,这气度心胸真是厉害了,难怪将来一统六国,成为千古一帝。
严江正想道谢离开开,便听他缓缓开口“你竟如此在意此鸟,为它敢闯王宫?”
“小陛是我亲人,自然不同。”
严江摸了一把大鸟,微笑道。
“既如此,为何还养虎于身侧?”
秦王修长的指尖擒着白玉杯,略有疑惑,“若你不在,它岂不随时会入虎口?”
“花花不会吃它,”
严江叹息道,“我那虎极通灵性,知道什么能吃。”
“兽有凶性,若将虎与鸟关于一屋无食,若是饿了,它又怎会不吃?”
秦王语调平缓,但却有些不以为然。
“把什么关到一屋里都会吃的,关两个人也一样,”
严江微微一笑,“人别于兽,无非就是克制欲望,能为将来谋划,再者,我也把虎放于野外,只是偶尔一见罢了。”
“如此么?”
秦王政似乎有了兴味,伸手扯起陛下一边翅膀,似乎想把鸟提起来看。
“别这么拿,会伤它。”
严江急忙阻了他的手,见秦王并未怒,心中略有好感,好奇道,“王上也好枭鸟?”
“遨游天际,俯视山河,谁人不想?”
秦王将酒壶轻放,做了个请的手势,淡然道,“我幼年为质于赵国,陋室窄院,所见天际不过方寸之间,最为羡慕飞鸟,后来即便归秦,也是诸事随身,难有自在。”
这般奇遇何等难得,他帝王之尊,如何能忍卧榻之旁有虎酣睡?
也就这狡骗之徒敢如此对他,但若只是野外偶尔一聚,于鸟无伤,倒是无关紧要。
严江理解地点头,心说谁让你生在赵国,那时长平大战杀了赵国几乎所有青壮,别说不能出院子了,能留下条命回来已是你祖宗保佑天命所归了。
他凝视着秦王放下的酒壶,所以,这是要提前找他聊天还是只是考较他的才华?
想到这,他轻笑一声,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陪聊嘛,好说得很“人生在世,本就如此,若是当真随心自在,无牵无挂,其实也没甚心安。”
“何解?”
秦王浅啜一口,酒渍润唇,更衬得眸深眉清,甚是摄人。
“我幼时跳脱惹事,父母管束甚严,长成之后,也时时叨叨,各种嘱咐使我深受其扰,然两世相隔后,才知天地之大,竟然再无归处,”
严江回想起初到此世时的惶恐,有些无奈,“再无人抱怨责备的人生,也是无趣的紧。”
所以在接受回不去了的现实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路作天作地的浪回祖国,因为只有这种生死一线之间的刺激,才能让他有点真实感。
一路杀回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半野蛮化了,急需文明世界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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