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
目光上移,几匹高头马截断了她追着男孩的视线,两匹棕的,一匹黑的,连同座上的人白隐砚都识得。
马头调转,三人直向她所在的坊市而来,行路人纷纷躲闪,躬身的躬身,低头的低头,白隐砚亦温驯地落下视线,后退些许,立在摊边。
马不曾减速,小跑着在泥土中奔过行人,擦过白隐砚身边时带过一阵微风,泥土气,汗液气,还有许多其他。
三人身后尘烟还未落,舌根子便在窃窃之中嚼了起来。
“闻见没?那味儿,嗬——”
“我跟你说啊,我家虎子前两天儿生病,树底下尿了一泡,那个骚啊,跟这几个二椅子一个样!”
“哟你家虎子也阉了?”
“去你娘的。”
两个撂摊的男人嗤嗤地笑起来。
白隐砚好似并未听到这一切,捧起拣出的菜蔬道:“刘哥,麻烦您。”
男人忙抽了张油纸,接过白隐砚挑好的菜,口中一连串道:“你看你,乡里乡亲的每次这么客气,这点十八个钱给你了!”
白隐砚礼节性一笑,数出十八个铜板递给摊主,起身向前走。
退开的人群已在街道中恢复熙攘,白隐砚脚步不停,白靴趟过泥水,踩过土地,跨过每一个相同的清晨,每一个相同的招呼,拎住手中渐渐变沉的挎篮,谢绝每一个相同的搭讪。
她在做这两年来每个早晨都会做的事,故此当转角那方帕巾出现时,她一时未反应过来。
那是方与靴子同色的帕巾,大面叠落在她鞋上,绣字的边角失在了泥里。
白隐砚半蹲下拾起它,头方抬起,手便收紧了。
目光与目光相触。
他到底是何处如此吸引她的?白隐砚脑海中这般向自己质询。
“大人。”
白隐砚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落下眼睑,温驯地垂头,低到后颈骨清晰可见。
她看到两根枯长的指接过了已脏的帕子,接着视野外传来一声:“多谢。”
接着,那人错身而去了。
相遇不过如世间微尘,白隐砚亦抬步离开,她在那句阴阳不辨,回荡不息的多谢中不停留地走着,面无表情的,伴随着仿若整个世间都能听到的,怦然作响的心跳。
回到馆子,午时过得极快,忙碌与平庸轻易消磨敏锐,回过神,白隐砚已她给自己做好了午饭。
回屋吃过后,她提上箱子去了一位京城五品的外宅,待忙完厨再出来,家家户户已是掌灯时了。
一日尽消。
白隐砚如常般去瓦市茶楼听戏,左右流言蜚语伴着戏文唱出高腔,她听到有人低语新米要跌市价,有人低语边境有摩擦,校场已关,还有人低语京里官员要洗牌,今日东厂督主亲自出马,拿了一批官。
耳中真假纷杂,白隐砚盯着桌上的木纹,仿若又看到那两根枯长的手指。
脑海中的视野如生长般展开,她抬起头自那根手指向上看,苍白蔓延而上,长出手掌,长出手臂,长出一个完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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